第1章 第一話 喊冤墳(2 / 2)

張瘸子肯承擔,漏澤園上下都鬆了口氣,當即有膽大的跟去妖墳,幫忙搭了一間窩棚,張瘸子當晚就把鋪蓋一卷,搬了進去。

張瘸子本就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當晚,他坐在窩棚裏,望著月色下越顯孤清的土墳和其上妖異的鳶尾花,就著漏澤園一幫兄弟送來的酒菜,飽餐一頓。酒勁上來,他衣服也不脫,倒在窩棚裏呼呼大睡。

張瘸子在窩棚裏睡得香,漏澤園的眾人卻擔了一夜的心,畢竟是相處多年的老夥計,眼睜睜看他去送死,眾人都心裏不好過。有幾個跟他平日相處得好的則守在相距不遠的漏澤園公署裏,相約一旦發現事情不對勁,就一起衝過去救他出來。等了一夜,窩棚那邊毫無動靜。待到天光大亮,幾個人都熬成了熊貓眼,卻見張瘸子紅頭花色地過來,手裏拿著喝空了的酒壺……

如此過了十餘日,張瘸子一無異常,路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來。為了打消鄉人的顧慮,張瘸子一直住在窩棚裏,看守著孤墳。

此後,這座無名墳仍然年年開花,墳上的鳶尾花從每年的農曆三月初三一直要開到九月末,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永遠隻有孤零零的一朵。鄉人消除恐懼後以為是件稀罕事,往往帶人來看稀奇,經常會有專程從百十裏外趕來看墳頭開花的。

那一年,有個中年人帶著個年輕後生到張瘸子的窩棚裏討水喝,閑聊中張瘸子就把墳頭開花當做一件奇異事講給兩人聽,又指開花的墳頭的給兩人看。乍聽之下,那年輕人臉色微微發白,中年人卻起身走到孤墳前細細打量,張瘸子聽他自語道:“墳頭開鳶尾,這是死者在喊冤啊!”

過了幾個月,突然有個老婦人找到漏澤園,表示要遷墳。老婦人聲稱孤墳裏的死者是自己的兒子,姓穀。這位穀生長年在外經商做買賣,三年多前,帶信說要回家過年,誰知此後再無音訊。因穀生在雲貴一帶經商,從未涉足榮城,家裏人散盡財物八方尋找,萬料不到他竟被人誆騙至千裏之外的榮城,錢財被奪,人也被灌醉後推下河溺亡……老婦人送給張瘸子許多財物,感謝他收葬自己兒子屍骨的高義,末了感歎道:“多虧鎳台大人明察秋毫!”

張瘸子這才知道那天向自己討水喝的中年人竟是新任的鎳台大人,微服私訪破了這樁奇案。至於鎳台大人究竟是如何破案的,眾說紛紜,有說是穀生給鎳台大人托夢的;有說凶手被穀生鬼魂迷惑,自己去衙門投案的;也有說鎳台大人向包公一樣“夜審陰,晝審陽”,拘了穀生魂魄來問話的……

穀生的墳被老母帶人遷走,張瘸子也用老婦人送來的財物起了幾間大瓦房,張羅了一門親事,離開了漏澤園。

墳頭開花、死人喊冤的故事卻在榮城一代代地流傳下來。我小的時候,家裏長輩曾指著灣家坳大路邊上一個小小的淺丘說那就是喊冤墳,後來,公路擴建,喊冤墳再無半點痕跡剩下。解放後,漏澤園也撤銷了,因為交通便利,有腦子靈活的人在原址建起一座兩層高的飯店,取名“漏澤園飯店”,最出名的兩道菜,一是回鍋肉,一是蘿卜線湯。回鍋肉塊塊都有巴掌大小、半分來厚,在柴鍋裏用猛火煎至肉片翻卷呈“手掌窩”,再下蒜苗爆炒,香得讓人流口水。榮城人愛吃蘿卜,蘿卜豐收時節,將起切成牽連不斷的線狀,曬幹後備用,可燉煮、可做蒸菜的打底,消食化膩,極受歡迎。漏澤園的蘿卜線比別處更加厚實,吃起來也更有嚼勁。憑借這兩道特色菜,漏澤園飯店客似雲來,吃飯高峰期經常要預約、要排隊。有知情者表示,這兩道菜其實是當年漏澤園的下苦人處理完屍體後官府獎勵他們打牙祭的主菜,回鍋肉解饞,蘿卜有除穢的功效。

如今,漏澤園飯店已經成了昨日黃花,喊冤墳的故事偶爾還有老人提起,告誡年輕後輩為人莫作惡,鬼神不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