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2 / 2)

回統計局下車的時候,穆副局長悄悄對我說,付唱,聽見美術館老徐那句話了沒有,不知哪個單位把隱瞞死人弄到的錢當招待費了,等我和老徐多接觸接觸,從他嘴裏套出實底,你就把那單位盯上,弄個水落石出!我用力點了點頭。

我說過我是一個不善於表達感激的人。但如果說我不善於表達感情,我就不那麼坦然了。我覺得感激雖然是感情的一種,但具有反射性質,就像把籃球擲到地上,籃球再彈起來。因為不可避免的摩擦消耗,籃球彈得再高,也平衡不了擲下籃球付出的力量。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覺得這實在是句屁話,滴水是怎樣的水,湧泉又是怎樣的水,滴水,湧泉,根本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不可比。一個人,沒有那滴水就渴死了,一個被一滴水救活了的人的湧泉,不管怎麼怎麼龐大,也大不過那滴水去。就像爹娘孕育了你,你壘座金山也報答不了他們的養育之恩,還有什麼可表達的呢,身體力行就是,盡力而為就是,讓心中的愧疚盡可能小一點就是。拐了這麼個彎子,我是說有一種感情與感激不同,沒有反射性質,是萌發性的,像埋在地裏的種子,到了那個節骨眼上就破土而出,不是為了回報,也沒什麼可回報的,就是抑製不住地肆意抒發。說白了吧,我是說我還是很善於對郗香桃表達感情的,說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也行。

初戀那陣,幾次校外約會之後,我們私會的欲望越來越強烈,說是膽子越來越大也行,我們膽子大得幹脆把約會地點轉移到了晚自習結束以後的教室裏。為此我們還偷偷配了一把班上的鑰匙。當然鑰匙是我去配的,郗香桃是支持者,知情者,也是和我一樣的受益者。那把鑰匙,天知,地知,我知,郗香桃知。其實我們第一次到教室裏約會就出了岔子。臨下晚自習,郗香桃給我使了個眼色,我領會出她的意思:好幾天沒在一起了,等會人走了就在這裏吧。遺憾的是,那晚我從食堂買回的菜裏有幾塊壞肉片,我近乎有些貪婪的咀嚼也沒有粉碎它們對我腸胃的破壞陰謀。晚自習後跟郗香桃相會的關鍵時刻,它們便集結起來對我的腸胃發起了進攻。我跑到廁所把它們清理了一番,回到半路,殘留在腸胃裏的星星之火又燎原起來,我掉頭往回跑。反複幾次,把我折騰得狼狽不堪不說,郗香桃以為我沒領會出她的意思,在一棵梧桐樹下偵查了一會一直沒有被我打開門的教室,撤了。那晚,我鐵了心在教室裏等郗香桃等到天亮,苦苦的等待中,對郗香桃沒有產生絲毫埋怨的念頭。第二天,我把我的等待告訴郗香桃,她的眼睛頃刻間濕得像早晨掛滿露珠的小草叢。舉這例子沒別的意思,我是說我對郗香桃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就像一粒埋在地裏的種子,遇上郗香桃,就是得到了萌發的一切條件。郗香桃也是。要不也產生不了烈火幹柴的效果。所以我們才蓬蓬勃勃長出了一片茂密的林子。如果不出現意外,那片林子現在該何等壯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