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自己的辦公室,裏麵的設施比窪峪鎮統計站站長的辦公室規矩多了,寫字桌、沙發、茶幾、飲水機,還配上了電腦,掛衣架、臉盆、毛巾、香皂等生活日用品一應俱全。在辦公室的命名上,穆副局長費了不少心思,先是取名“亡故人員統計辦公室”,覺得太紮眼,又改成“特別統計辦公室”,思慮來思慮去,還是覺得不太妥。我說,穆副局長,幹脆也別取名字了,這個辦公室不是304號嘛,幹脆就叫304辦公室算了。穆副局長稍一沉思,臉上顯出了興奮的神采,說,別說,小付的主意不錯,咱來個將計就計,就叫304辦公室,304,304,說不定沒意思也能琢磨出個意思來,好主意啊。
我把自己關在事實上是自己命名的304辦公室裏,在氣派的寫字桌前鄭重其事地坐了一會,端起杯子到飲水機前為自己倒上一杯水,慢條斯理地坐在軟和的沙發上,蹺起二郎腿顧自吸溜著喝了一會,目光停留在奶白色電腦桌上那台愣頭愣腦的電腦上的時候,立刻有了一種緊迫感。對於電腦,我還一竅不通,我必須盡快費點工夫學個一招半式,最起碼能打打字畫畫表格什麼的,否則有這麼先進的設備擺在麵前,自己卻不會用,非惹人笑話不可。這麼想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從窪峪鎮坐車來縣城時沿街看見的幾個電腦培訓的廣告牌。
富和請客的那個午後,我和富和沒有去那個儲蓄所去找郗香桃。是我堅持不去的。富和去看郗香桃的熱情非常高漲,說他非要看看這個把我弄得十多年一門心思想她念她的郗香桃到底是啥樣子,是天上王母娘娘的七仙女還是海裏龍王爺爺的寶貝公主。富和從東邊走到我跟前,又越過我向西走了六七步,見我沒跟上,回頭催促說,快走啊,看剛才那勁好像要長出翅膀飛起來追上人家,現在怎麼又傻乎乎地站住不動了。我說算了富和,咱不去了,別耽誤上班,快到點了。富和懷疑地看著我,說快點吧付唱,謙虛啥,跟我還裝羊變狗的,咱兄弟倆誰和誰啊,忘了文學社那女的出嫁的那晚你陪著我在人家大門口轉悠到兩三點了,咱兄弟倆誰也別笑話誰。我說我真的不想去了,反正知道了她上班的地方,像你說的,跑不了她了,我得好好考慮考慮,咱這麼猛不丁闖進去,不知有多尷尬來。說著,我轉回身往東走。富和無奈地退回來追上我,說我這人真是陰一陣陽一陣得沒處估摸去。
上班的路上,富和跟我開玩笑,說他想出我為啥改變主意不去找郗香桃了。我問為啥。富和說,這不明擺著啊,我這麼有風度的一位男士,跟你一起去找你失散多年的情人,我在你們中間一站,你那情人還能無動於衷,萬一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來了,你不成引狼入室了!富和故作坦誠地開導我,說放心吧付唱,你我畢竟有這麼多年的交情,那個郗香桃就是再有魅力,我也得控製住自己,俗話說朋友之妻不可欺嘛。我笑著回他,別自我感覺良好了富和,你那點風度吸引咱育才中學的英語老師還行,在郗香桃那裏,門也沒有,實話跟你說吧富和,郗香桃是個把情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也就是我開的那個小差太出乎她的意料,一時叫她傷心過度,要不八十匹馬也不能把她從我跟前拉走,在郗香桃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風度這麼個玩意!富和一擺手,說付唱你算錯到家了,這回我是明白人家郗香桃為啥不要你了,你還剃頭挑子一頭熱,神神叨叨地忘不下人家,男女之間得講究個風情,要不人家怎麼說風花雪月,男女之間必須有個吸引力才能黏糊到一起,女人吸引人的要害是漂亮,男人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風度。富和挺直腰板晃了晃腦袋,說像我這樣死眉塌合眼的隻知道統計死人,別說香桃,爛桃也吃不上。我生了氣,說富和你別胡咧咧,你根本不知道人家郗香桃是個啥人,她就是個重情重意的人。情義,情義頂啥用,我對文學社那小狐狸精怎麼樣,夠情夠意了吧,買本書,我還沒來得及看,她要看我就給她了,那回喝酒,輪到她打官,她想喝一杯酒把官賣了,大家都不願意,非要她喝三杯才能賣,我挺身而出,替她喝了兩杯,怎麼樣,她那情義上哪裏去了,還不是看上了那破記者成天鞍前馬後地圍著當官的轉悠風光,還有那破記者他爹掛拉著個一官半職的。富和越說越氣,猛一抬腿把腳下的一個飲料盒踢得狼狽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