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好一個《滕王閣序》,竟然有人一字不差的背了出來,大家紛紛為這位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小男孩鼓掌。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說:“兒子你真棒,為我省了50塊錢的門票,等下老爸帶你去坐坐亞洲最大的摩天輪。”
小男孩的臉上露出無比興奮的表情,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因為有了雨水的滋潤突然綻放了似得,又像是一顆剛剛從母雞的肚子裏跑出來的雞蛋,熱乎乎的,卻因為撞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子而裂開花。他拉起爸爸的左手,蹦蹦跳跳地朝著滕王閣的正閣大門走去,父子倆逐漸遠去的背影令人驚羨,大家都驚歎真是教子有方,真是個神童啊!一位看上去像是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的老者不甘示弱,他站在售票口的旁邊開始熟練地背誦。他臉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細紋,不過身子還是挺健朗,戴著一副老花鏡,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本子的封麵上夾著一個黑色的小鋼筆,穿著整整齊齊的白色襯衫,看上去像是已經退休的老師,他的左腳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當他看見小男孩離開人群的時候,他便擠了進來,說要看看自己的記憶力現在衰退的怎麼樣。當他背到王勃自述的那一段落時突然哽咽停頓了,像是產生了共鳴,然後拿起自己的眼睛擦了擦,大家都秉著呼吸等著他把剩下部分讀完。
他的左腿又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片刻後他繼續“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老者背完,慢悠悠地轉身離開,他並沒有朝著滕王閣的正門走去,而是朝著反方向離開。他離開的時候我發現他的左腳有些異常,好像使不出力氣,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腳之上,所以他的左腳幾乎是被拖著走的。
當老者離開人群後,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有幾個像是本地人,他們簇擁在一起指著老者的背影在討論。隱隱約約似乎聽到說,這位老者是一位高中語文老師,前兩年剛剛退休,退休後經常來這裏,每次都是看到有人開頭背完那篇《滕王閣序》之後,他就會擠到人群中充滿情感地背誦一番。但是他從來沒有走進滕王閣裏麵,也從來不要門票,每次背完後就默默地離開。關於他的腳我似乎也聽出了一些,在做語文老師之前他其實是一位軍人,但是由於不能承受軍隊殘酷的訓練,訓練期間意外摔斷了自己的左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一年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他的左腿不再屬於他,軍隊也不再是他的容身之處。當年魯迅棄醫從文是想要喚醒麻木的群眾,然而他投戎從筆卻是被命運作弄。到這為止,人生的挫折並沒有結束。後來他結婚了生了一個兒子,不久後兒子卻因為貪玩掉進河裏,救起來後已經停止了呼吸。在工作上,他一直都是一位德高眾望的班主任,喪子之痛讓他不堪重負,好在上帝總是會將好運垂青於那些永不放棄的人,因此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他從一個普通的語文教師一步步的晉升到主任,副校長,原本他以為距離校長隻是一步之遙,但是最後競選的時候卻因為他的腳,投票老師說作為一個學校的正領導,能力固然重要但是形像也是必不可少,讓一個殘疾人做學校的校長,這有損學校的形像,也就是這樣一個離譜的原因讓他與學校的最高領導失之交臂。他痛心的並不是自己沒有當上校長,他痛心的是他的腳已經不止一次讓他失去了自己本該擁有的東西,後來他索性連副校長也不做了,做個普通的語文教師,朝九晚五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我低著頭認真地聽那些人述說,當我聽完老者的故事再抬頭看了看前麵的老者時,他已經走了離我有一段距離了,我走出人群跑到了他的後麵喊:“等等,等一等。”
他回過頭看了看我,說:“小姑娘,有什麼事嗎?”
我氣喘籲籲地說:“老師,您的鋼筆掉了。”
“誒?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師?怎麼知道這支鋼筆是我的?”他接過鋼筆詫異地問。
“上麵寫著‘豫章中學’2009年畢業留念,剛剛您在背《滕王閣序》的時候我就看到了您筆記本上套著這支鋼筆。我是2010年高中畢業的,畢業那會我也送了一支鋼筆給班主任,所以……”我看著這位慈祥的老師說,當我近距離的看著他的臉時就放佛高中老師就站在我的麵前,曾經那位給過我幫助和鼓勵的班主任,四年未見,他又送走了一批學生,他現在是否也老了些呢?那個勤奮的願意一整天都給我們上數學課的老班,雖然他並沒有眼前的這位老者那樣的蒼老,但是他曾經也是經常因為我們的成績而愁眉苦臉,一籌莫展,可憐天下老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