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幾乎是一夜未眠。這一夜,她的腦子裏進進出出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直到天快亮的時候,聽到大熊扯著嗓子在院子裏喊孩子們出來吃飯的聲音的時候,她才咬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犧牲阿珍,自己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接下來的幾天裏,小芳出奇地溫順,似乎忘了之前的不快,跟阿珍之間的關係迅速升溫,好得蜜裏調油似的。阿珍畢竟是小孩子,在小芳的有意示好之下,漸漸地打消了對小芳的顧慮,兩個人又恢複了之前的朋友關係。而“小野人”在曹醫生和大熊的“治療下”,終於變得奄奄一息,小芳每天都會偷偷溜去看他,每天都在親眼見證著他比前一天更虛弱、更接近死亡,這也使得小芳更加堅定了離開的信心。小芳還利用跟阿珍一起玩耍的時間幾次去密探了地下室,在反複試驗之後,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的腦子裏成型,隻待時機的來臨。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一天終於到了。“小野人”是在前一天晚上咽氣的,這一點小芳在偷偷去看他的時候就了解了。而曹醫生和大熊發現這件事最早也要到當天下午他們來探視的時候,這就給了小芳充足的時間做準備。小芳先是按照平時一樣,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去吃早飯,又假裝胃裏不適,當著阿珍的麵將那些稀飯饅頭嘔了出來,之後就推掉阿珍一起出去玩的邀約,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等待時機。“小野人”死亡的事實是在中午被發現的,大熊像買彩票中了獎一樣興高采烈地在走廊上大嚷大叫,那股興奮勁兒讓樓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感到毛骨悚然,小芳更是加倍。但是沒辦法,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更加艱難,如果現在就因為感到害怕而打起退堂鼓的話,這輩子想要離開這裏恐怕就隻能是個神話了。在曹醫生喝止了大熊的大聲舞氣並讓他把“小野人”搬到地下室去之後,小芳假裝虛弱地從被子裏探出頭,跟阿珍說肚子不舒服,讓阿珍扶著自己來回去了幾趟廁所,最後“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用很小的聲音哼哼著“好餓”。阿珍站在旁邊,一臉關切地看著小芳,這是她在孤兒院唯一的朋友,所以她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拔腿向廚房跑去,準備用自己給小芳換一頓飽飯。就在阿珍出門後不久,小芳也偷偷地溜出了房間,托大熊在走廊裏大喊大叫的福,其餘的孩子們都嚇得在自己的房間裏關緊了門瑟瑟發抖。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曹醫生打電話的聲音就格外清晰,崔院長在椅子上癱成一片,大熊和阿珍在廚房……真是絕好的時機!小芳便在這樣的條件下溜出了孤兒院的樓,來到了地下室。也許是因為一會兒裝有“小野人”的箱子就要被運出去的緣故,地下室的門敞開著,小芳沒有費什麼力氣就摸到了裝著“小野人”屍體的箱子旁邊。將箱子的蓋子打開,望著“小野人”死不瞑目的一雙眼睛,小芳不禁將頭別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硬著頭皮,將“小野人”的胳膊抬起搭到箱子邊,然後利用自己的身體柔韌優勢,從“小野人”的腋下鑽到了箱子裏,再伸手把箱子蓋上。“小野人”的身體僵硬冰冷,腹部有一條被切開又縫上的傷口,整個箱子裏彌漫著血腥味和另一股奇怪的味道,加上對“小野人”屍體的恐懼感,令小芳幾欲嘔吐,但拜早上嘔吐所賜,小芳現在胃裏空空如也,想吐也沒什麼好吐的,隻能一陣陣幹嘔。這不是小芳第一次見到屍體,但卻是第一次跟屍體這樣近距離的相處,小芳強忍著身體和心理的種種不適,努力地把“小野人”的屍體拖起來,自己鑽到他的屍體之下去,試圖以“小野人”的屍體掩蓋自己的存在。“小野人”雖然瘦小,但比起小芳來還是挺“龐大”的,他的屍體很好地掩去了小芳的身形,從上麵看過去就好像隻有他一個人一樣。成功地偽裝好自己以後,小芳現在要做的就隻是等待,等待阿珍口中那一輛卡車的到來,然後將自己拉出這個鬼一樣噩夢一樣的地方。所幸沒有讓她等太久。曹醫生的辦事效率是很高的,卡車來的時候大熊還跟阿珍在被子裏,曹醫生悻悻地罵了幾聲之後也隻能自己跟開車的司機一起把裝有“小野人”和小芳的箱子抬到卡車上去,由於這件事平時都是大熊一個人幹的,平時從未幹過的曹醫生和司機竟然也沒有發現箱子重量的變化。就這樣,小芳得以瞞天過海地上了卡車。隨著車子慢慢開動,小芳緊繃的弦也慢慢放鬆了下來,在卡車的一搖三晃中,她竟然睡著了。再次醒來是因為卡車司機棄車而逃,小芳聽見有拉槍栓的聲音和射擊的聲音,緊跟著箱子被打開,一束明亮的手電光照了進來,還有彙報的聲音:“營長,裏麵有具屍體!”然後是一把刺刀,探進來攪動了一番,割破了小芳的手臂,令她忍不住呼痛。“還有一個!”那個聲音立刻變得緊張起來,周圍一片騷動,拉槍栓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不絕於耳,小芳在周圍人緊張的注視下,推開“小野人”的屍體,滿身滿臉帶著“小野人”和自己的血,如同來自地獄一般從箱子裏爬了出來……當戰士們在小芳的敘述下跟警察一起趕到孤兒院的時候,曹醫生和大熊早已不知所蹤,崔院長仍然是睜著那雙無神的眼睛,爛泥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癱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阿珍被發現雙目圓瞪地死在地下室,滿身的青紫、嘴角的血跡和脖子上的淤痕都能告訴人們死前她遭受了什麼。而小芳,來到了另一個地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那個男人問。“小芳。”“姓什麼?”“什麼是姓?”“……”短暫的沉默後,那個男人打了一個電話:“代號SNAKE,編入Z機關。”從此這世上再沒有了鄒尋芳,那些屬於小芳的過去都被打上了帶有“絕密”字眼的火紅印戳,封存在了一個隻有少數人才知道的地方。這世上,隻剩下了SNAKE,沉默的,冰冷的,執行別人下不去手的任務的,SN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