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小芳已經不想回憶與父親伉儷情深的母親是怎麼毅然決然地留下了遺書,步了父親的後塵,隻記得外祖母是怎麼樣在一片愁雲慘霧的氣氛中,領著自己回了家。也許是可憐外孫女兒這麼小就沒了父母的緣故,外祖母對小芳加倍的好,老人雖然自己物質條件有限,但盡其所能地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了小芳,還保證小芳能繼續在幼兒園裏繼續上學。也許是因為實在太年幼,小芳在外祖母的細心照料下,漸漸地淡忘了失去父母的痛苦。如果故事一直按這個套路發展下去,小芳仍然可以得到一個幸福平穩的結局,可是上天就是這樣,還是那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年之後,殘酷的命運之錘再一次落到了小芳的頭上。那是一個溽熱的夏日午後,烏雲陰沉沉地壓在頭頂上,空氣中布滿了水分,衣物潮濕黏膩地粘在身上,令人心中煩悶。小芳午睡醒來,照例跟著老師和小朋友們在教室裏玩耍。因為教室裏實在太悶,老師把所有的門和窗都敞得大大的透氣。小芳正巧坐在角落裏的窗戶邊上獨自玩耍。自從失去了父母以後,這孩子就變得沉悶了起來,不喜歡再往孩子群裏紮堆,而是常常一個人坐著,擺弄著手裏的玩具。老師勸過幾次,但每次都被她的淚水堵得無言以對,幾次三番之後也沒了耐性,任憑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小芳本來是跟洋娃娃玩過家家的遊戲的。她手邊有三個娃娃,一個當爸爸,一個當媽媽,還有一個是他們的孩子。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爸爸要送孩子去幼兒園,媽媽跟他們再見的場景,不厭其煩地玩了很久,覺得脖子有些酸,於是無意識地抬起了頭,向窗戶外麵看了一眼。這一眼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一個身穿藏藍色上衣的人背向小芳,正在推一輛自行車。那熟悉的身材、熟悉的動作分明是爸爸!可是由於距離太遠的緣故看不清楚臉,眼看那人就要越走越遠,小芳心裏著急了起來。偷偷地看一眼正在打瞌睡的老師,小芳做出了一個會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決定:從幼兒園溜出去,去找爸爸!年幼的孩子僅憑直覺認為:隻要找回了爸爸,那媽媽一定也會回來,就會回到從前幸福的生活了!於是小芳躡手躡腳地從老師身邊溜了出去,途中雖然有幾個小朋友發現了,可是由於小芳平時的孤僻,他們都沒有在意、沒有作聲。小芳順利地溜出了教室,來到了大門口。鐵門雖已上鎖,但看大門的老頭兒以為這個點兒不會再有什麼事兒了所以正在門衛室裏打著鼾大睡特睡。門口的大黃狗吐著舌頭沒精打采地看了小芳一眼,認出這是幼兒園裏的孩子,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又閉上了眼睛。小芳認真地打量著這扇鐵門,雖然它又高又大,上麵還矗立著尖尖的鐵刺,又掛著一把大大的銅鎖,看起來無懈可擊,但那都是對於大人而言。然而對於小芳而言,這都不是問題。她輕易地就把頭從兩根鐵柵欄之間的空隙裏鑽了出來,緊接著側身鑽出半個肩膀、一條腿,接下來是另半個肩膀、另一條腿,順利地從門裏鑽了出來!鑽出幼兒園大門的小芳沒有片刻的思考,直直地朝著那個男人推車離開的方向就追了過去……大黃狗好像覺察到一絲不安,“汪汪汪!”地狂吠了起來,而這更加快了小芳逃離的速度,很快,她就隨著那身影轉了一個彎,小小的身軀消失不見了。門衛老頭兒被狗叫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看見銅鎖仍然完好無損地掛在門上,認為大黃狗隻不過是衝著挑釁它的路人喊叫,便隨便嗬斥了兩句。大黃狗盡忠職守反被嗬斥,心內不滿,無精打采地再次趴了下去。狗吠聲也驚醒了教室裏的老師,然而老師四顧一番,發現所有的孩子都安安穩穩的玩著自己的,又因為小芳平時也是一個喜歡獨自蹲在角落裏、基本被忽視的角色,一看之下竟然沒有發現少了一個,於是放下心來,又自顧自地打起了瞌睡。再說小芳,別說孩子的步子根本追不上大人的,更何況那人還推著一輛自行車,追出去沒多遠就失去了那個人的身影,然而孩子不死心,一直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死追不放,就這樣越跑越遠、越跑越遠,直到累得實在跑不動了才失望的停了下來。爸爸呢?爸爸找不到了。年幼的孩子想。那怎麼辦呢?快回幼兒園去,要不然老師找不到自己會著急的。可是回去的路呢?小芳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的建築完全不熟悉,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出於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地哭了起來。一個身穿黃色軍裝上衣、藍色軍裝褲子的男人聞聲趕了過來,出聲詢問道:“小朋友,怎麼啦?”小芳看著這個人: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一臉忠厚老實的表情以及很像父母單位的那些叔叔阿姨的裝扮讓孩子打消了內心深處的顧慮,抽噎著對他說:“叔叔,我找不到幼兒園了!”“幼兒園啊!”那人笑著把小芳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接著說:“叔叔知道啊!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好!”小芳破涕為笑。“幼兒園有點遠,叔叔抱你吧!要不然你走不動!”“好!”小芳信任地伸出雙手,摟住了那人的脖子。三十幾分鍾後。“叔叔,幼兒園怎麼還不到啊?”小芳疑惑地問。“別急,馬上就到了,叔叔先辦點事,小芳乖啊!”男人將小芳放到地上,對窗口裏麵說:“一張去C縣的車票。”小芳就這麼稀裏糊塗地被帶上了去往遠在幾百公裏之外的C縣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