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AKE9(1 / 2)

漫長的夜過去之後,迎來的就一定是黎明的曙光嗎?要是有人這樣問小芳,她一定會輕輕地搖著頭、但是堅定的說:“不會的。”被阿珍拖回房間的小芳自是一夜無眠。這一夜她的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了很多東西,從自己父母雙亡被迫離開家一直到進入孤兒院的過程在腦海裏一幕幕重放,一遍一遍重放,才出虎穴又進狼窩的經曆讓這樣一個才六歲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感歎:“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的確,她的命是很苦。小芳的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製藥師,家庭條件還不錯。本來,她應該擁有一個平淡而又幸福的人生的。可是命運偏偏對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四歲那年,她剛上幼兒園。前一天,母親給她買了一個小兔子的書包、一身新衣服和一雙紅色的、亮亮的漆皮小皮鞋,又給她梳了兩條小辮,紮上了兩個漂亮的蝴蝶結。晚上,又把她摟在懷裏千叮嚀萬囑咐了諸如要聽老師的話、要跟小朋友們和睦相處、放學按時到門口來媽媽等著接之類的話語,才讓她去睡覺。第二天,父親騎著自行車把她送到了幼兒園,臨走的時候還偷偷在她口袋裏塞了一塊平時媽媽不讓多吃的巧克力,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小芳自己倒是表現得很淡定,因為頭一天晚上媽媽早就跟她說過了,就是跟小朋友們和老師玩一天,放學就會來接她的。於是對父親要求親一下臉頰再走的要求不以為然,頭也不回地就跑進了幼兒園。誰知這一去,竟成了此生的遺憾。小芳在幼兒園裏開開心心地度過了一天,她聽媽媽的話,聽從老師的安排,跟小朋友們和睦相處,一天下來,竟然也交了幾個朋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老師把小朋友們排成隊,親自送到門外等待著的家長手裏。孩子們歡欣雀躍地回到監護人的手裏,而家長們則是開心地領回自家的孩子,一片皆大歡喜的局麵。小芳本來排在隊伍的中間,一麵還偷偷地對自己隻交了一天的好朋友——另一個小姑娘說著:“我媽媽可漂亮啦!可好啦!一會兒你就見到了。”一麵故意不去看門口,準備表現得像個大孩子一樣,接受媽媽的表揚,實則心裏早就忐忑地打起了鼓。可是隨著老師在門口一聲連一聲地叫著:“鄒尋芳、鄒尋芳的家長,鄒尋芳的家長來沒有?鄒尋芳的家長來沒有?鄒尋芳的家長來沒有?”小芳的心情也提到了嗓子眼。幾聲無果,老師隻好滿含歉意地對小芳說:“小芳乖,你媽媽可能有點事還沒有來,這樣吧,你先站到後麵好不好?”小芳的眼裏一瞬間就噙滿了委屈的淚水,她委屈地點點頭,聽話地走到了最後一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看小姑娘同情的雙眼。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被領走,最後隻剩下了小芳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老師安慰她說:“沒關係,大人們就是這樣,遇到事情忙起來,就脫不開身了,老師陪你再等等。”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等到華燈初上,小芳的媽媽還是沒有來。老師看了看手表,八點鍾了,已經下班了三個半小時,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還等著自己回家做飯呢!這家長是怎麼回事?也太不付責任了吧!誰家沒個忙閑,耽誤著別人心裏過意的去嗎?怎麼辦?怎麼辦?要不,幹脆把小芳送回去吧!於是老師試探性地問小芳:“小芳,你知道自己家住在哪裏嗎?”小芳當然知道,從自己懂事起,媽媽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她背自己家的地址和父母的名字、工作單位,生怕哪天有個萬一,所以她點點頭就報出了自己家的準確地址。“那,老師送你回去好不好?”老師溫柔地說。“好。”小芳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老師真好!“好,那就別哭了,把眼淚擦了,老師這就送你回家!”老師如釋重負,給小芳擦了眼淚,牽著小芳走出了教室。小芳家其實並不難找,那時候的公務員編製有限而且都住在一起,老師騎著自行車,很快就到了小芳家。幾棟灰色的樓房攢在一起,這就是這個市裏所有公務員的聚居地,第一排第三棟第二個單元五樓的右手邊,就是小芳家。老師停好了自行車,牽著小芳向那裏走去。可是那個單元裏居然有很多人,大家神色凝重,匆匆忙忙出來進去,像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小芳絲毫沒有理會,牽著老師的手,把老師領進了家門。大門竟然是開著的,那些跑上跑下的人源頭都是出自這裏,小芳的外祖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強忍著眼裏的淚水,懷裏摟著哭暈過去的小芳母親,看見小芳進來,那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索索滾落下來,一麵叫著:“小芳過來!小芳快過來!”一麵用力的掐著懷裏女兒的人中,呼喚著:“玉兒、玉兒快醒來,小芳回來了!”許是聽到了女兒的名字,小芳的母親哽咽著醒轉,一睜眼就問:“小芳呢?我的小芳呢?”老師趕緊把小芳送過來,再瞎的人,也明顯地感覺到這家的氣氛不對,肯定是出了大事!送上小芳之後也沒有多言,對小芳母親的感謝推搪了幾句,就借口家裏還有事先走了。小芳的母親摟著小芳,眼裏的淚水流個不停,嘴裏哪裏還能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隻是抽噎個不停,小芳不懂母親為何悲傷,看到母親如此傷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也跟著啕號大哭起來。母女二人相擁而泣,一時間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周圍的人都跟著抹起了眼淚,連準備好要說的節哀順變之類的安慰的話都忘了。其實是小芳的父親去世了。他在送完小芳去單位上班的路上看見有人偷一位老人的錢包,作為一名黨員,他出於正義上前阻止,並且要將小偷扭送公安機關,結果那人惱羞成怒,當場捅了他好幾刀。那人當然被圍觀的群眾製止了,但小芳的父親重傷不治,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失去了生命。這一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小芳母親的耳朵裏,小芳的母親當即暈倒在工作台上,被好心的同事送回了家裏並通知了小芳的外祖母,聞訊而來的單位領導又不斷差人來安慰、探視,所以才有了開始的畫麵。小芳那時還小,天真地以為這就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殊不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相比起之後的遭遇,這才隻能算是個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