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8(1 / 2)

人的成熟仿佛是一夜之間的事情,他再也沒有逃過課,除了定期和大舅一起去看望可憐的母親之外,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不理會周圍同學鄙視的表情,也無視放學時被無故踢倒在地的欺淩,他已有了超越同齡人的成熟。上課的時候認真聽講,回到家裏認真完成作業,他的心思全在學習上,之前那個因為幾句話就能離家出走一個月的孩子變成了班裏的學霸,收獲了同學豔羨的目光。可是隻有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那些昂貴而又可怕的代價造就了一個有著與外表不相符內心的他。他隱隱明白自己失去了年少輕狂的資本,再也沒有了可以和同齡人一起在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玩耍中一步步成長的資本。從今以後,他想要得到什麼,那就得比別人付出更多的代價,因為能夠提供給他基本保障的人,一個不在了,另一個還得靠他。人啊!擁有的時候永遠不知道珍惜,隻有徹底地失去了之後,才會發自內心地懷念曾經那唾手可得的一切,而上天是公平的,如果你不發自內心地珍惜,那麼它就會收回那份珍貴的禮物作為懲戒,讓你用一生的時間去懊悔、去懷念。時光荏苒,當年那個荏弱的少年最終成了出類拔萃的X機關成員。多少年風霜雨雪,多少年沉默隱忍,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方能體會。母親的病直到最後也沒有好起來,在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裏,因為某種原因,她抱著父親的衣服奔向了那扇禁錮著她的門,撞破了自己的頭。母親的葬禮上他沒有掉一滴眼淚,隻是默默地收拾好了父母所有的東西,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隻留下一張全家福的合影,被他翻印了很多張,放在錢包裏、床頭上等等很多地方。在父母合葬的墳前磕了頭之後,他背起自己僅剩的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故鄉,此去經年,一去不返,隻是每月給大舅寄來一筆生活費。再後來,大舅和舅媽也被接走,臨走前賣了家裏的房子。麵對鄰居羨慕的諸如“享福去了”這樣的言論,大舅隻是苦笑,再苦笑,舅媽卻紅了眼眶,不住地點著頭。“如果我能選擇,寧願選擇多海永遠都不出人頭地。”大舅這樣想。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可這恰恰隻是開頭。在他拚死捍衛付出了昂貴代價才換來的新生活的時候,命運卻再次降臨在他的頭上,讓他不得不再次麵臨人生中第二個殘酷的選擇,所幸的是,這一次,雖然也付出了代價,但是,他沒有選錯。……“你是?”鬼刀看著像蛇一樣盤坐在藤椅裏的人。說盤坐簡直一點也不過分,那人大腿緊貼著身體,小腿緊貼著大腿,側身窩在藤椅裏,頭枕在右側的扶手上麵,薄薄的劉海下深不見底的眸子帶著一種平靜的神色望著他,仿佛一條輕輕吐著芯子的溫順的蛇。鬼刀突然明白了來人的身份,一陣涼意貼著脊梁滑到後心,像一條蛇在全身上下遊走,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其他的原因,他不由得地微微顫抖了一下。“Snake。”鬼刀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不,代號。對於那人的深夜造訪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他想。那人輕輕頷首示意鬼刀在對麵的藤椅上坐下,同時伸出左手食指豎在嘴唇前麵示意他噤聲,鬼刀點了點頭。“我來了。”那人輕輕地說,略帶童稚的嗓音透著一點飄渺的味道,細小的聲音像一條蛇鑽進了鬼刀的耳膜,使後者泛起一陣寒意。“嗯。”鬼刀點了點頭。“那麼你應該知道怎麼辦了。”“我明天就去交辭職報告。”“辭職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好。”那人微微點了點頭,“把燈關了。”鬼刀照辦了,拉下了落地台燈的燈繩。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鬼刀就這麼靜靜地在黑暗中坐著,對麵是一片寂靜的黑,一點聲氣也無,Snake不知道在考量什麼,既不出手也不說一句話。細密的冷汗在鬼刀的額上一層又一層地滲出來,然後彙聚成一顆一顆的汗珠,沿著額角流下來,在下巴上越彙越大,終於再也掛不住,滴到他的鞋上,發出“啪嗒”一聲。伴隨著這一聲響,腦海裏那根緊緊繃住的弦被一下拉斷,鬼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內心深處的焦急了。他想去臥室看看,看看那裏有沒有人,他的妻子,他最愛的人,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拚死保護的人,回來了嗎?她腹中的孩子,他們愛情的結晶,他的骨血,還好不好?終於,他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衝動,無暇顧忌對麵那人也許會在他起身的刹那對他進行致命的一擊,他一把拉下燈繩,趁著光芒大盛的那一瞬間,大步流星地衝進了臥室。臥室的燈被他一掌拍開,妻子安靜地睡在床上,麵龐安詳,嘴角噙著微笑。妻子的旁邊,緊挨著的還有另一張粉嫩的小臉,像月季花瓣一樣嬌豔,那是他的孩子。兩人明顯是被使用了某種藥物,睡得很熟,鬼刀使勁拍亮臥室燈的那一掌都沒能將她們驚醒。兩行滾燙的淚水從鬼刀堅毅的臉上迅速滾落,怕驚醒那一對熟睡的母女一樣,他輕輕地關上燈,躡手躡腳地回到客廳,他想跟Snake說:“我已心滿意足,任何懲罰我都願意接受。”對麵的藤椅上人去椅空,沒有留下一絲溫度,Snake像蛇一樣溜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門窗都緊閉著,沒有人出入的影蹤,鬼刀再一次關掉了落地台燈,將龐大的身軀蜷縮進狹小的沙發裏,無聲地低低抽泣起來。半生縱橫沙場,不知道什麼是“怕”的他,這一次,真真正正地怕了。他開始發現另一個自己,掩藏在平時冷酷嚴峻的外表下的自己,那個人會為了妻子和孩子而妥協,那個人已經成了一個“人”,他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做“鬼刀”的資格。想著想著他突然又笑了起來,再度從沙發上起身,溜進臥室,伸展身體睡在床邊的地毯上,心裏覺得很幸福,他要在這裏守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就是她們最忠實的保鏢,誰也別想傷害她們,誰也別想過他這一關,誰也別想!窗外的雨仿佛更大了,“刷拉刷拉”的聲音充斥著天地之間,單調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下吧!鬼刀想。下吧!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