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重逢不理她。

台灣的戲份占整部戲的比例並不大,或者說有很多場景其實在大陸都可以搞定,但曾久別在這裏還有其他通告,許重逢這一次完全是按照他的行程表走,加之導演本身對細節就有著自己的超高追求,二話不說把半個劇組搬到了台灣,充足的讚助經費讓他並不在意這幾張機票和幾天住宿費。

也因此,許重逢的時間安排並不滿。她在台灣待三天,除了桃園機場那段,和曾久別的對手戲還剩兩場。一次在夜市,一次在大學。內容很俗套:青春言情偶像劇必備神器——偶遇。

兩天內的頻頻偶遇,讓他們開始相信“緣分”和“天意”。誰都沒有說出口,但心裏的悸動彼此都心照不宣。

那種暗自萌發的心心相印,曾讓所有人想起自己的初戀,或是懵懂時候的暗戀。那樣純粹的情感,帶著一絲天意(明明是劇情)的推動,他們的心越靠越近,卻終究沒有人開口,也因此,他們就此錯過。

在回上海的飛機上,許重逢重溫了一遍《久別重逢》,她看向身邊的曾久別,問道:“如果宋朝和淩朝真的在台灣就已經心意相通,為什麼不說出口?如果他們六年前就在一起,或許就沒有後來的悲劇。”

“他們不會。”曾久別肯定道。

許重逢順勢問他:“為什麼?”她想知道他對人物的解讀與自己是否一樣。否則在接下來的對手戲裏很可能會出現爭執。

“《久別重逢》的後半段寫得很真實,也很震撼。但真正讓讀者感到惋惜的,不是因為那場意外,而是因為那場意外之後,他們本有著完滿的未來。宋朝已經轉為機關地勤,淩朝已經懷有身孕。如果沒有這一場意外,宋朝原能給淩朝一個安穩的家。這是六年前的宋朝給不起的。他每天都在天上飛,一個月隻能在上海待幾天,他不會這樣不負責任。”

許重逢呆呆地看著他,曾久別偏過頭也看向她,問道:“有哪裏不對嗎?”

“其實……”許重逢定了定神,雖然從原著的角度來說,曾久別的解讀沒有問題,但是她有一些新的想法,與原著無關:“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六年前,他們沒有這麼多偶遇,也就沒有這麼深的羈絆。那種感情很微妙,即使過了六年,他們沒有忘記彼此,卻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有未來。現實終究是現實,這一點他們二人都清楚。也因此,當二人六年後重逢,這種強烈的感情再次發酵,這時他們才真正愛上對方,這與六年前那種模糊、曖昧的情感不一樣。”

許重逢說話的時候,直視著他的眼睛,曾久別陷在她的秋水波裏,慢慢回味她剛才說的話。

——那種感情很微妙,即使過了六年,他們沒有忘記彼此,卻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有未來。

這樣的解讀,比原著更貼合實際。

《久別重逢》是20年前一位女大學生所寫,她曾經曆了那一場飛機迫降事故,目睹了宋朝和淩朝救下所有人卻自己命喪大海的全過程。正如曾久別所說,故事的後半段寫得真實且震撼,因為那是她的親身體驗。而前半段卻異常纏綿,帶著小女兒的心思。作者幾乎把自己對愛情所有的向往全部寄托在了宋朝和淩朝身上,所以才有了一次次偶遇,才有了時隔六年依然深愛的彼此。正是這種不真實,讓悲劇更悲劇,讓遺憾更遺憾。

這可以歸結為劇情需要,也可以說,是作者為了填補內心的缺憾。

“所以其實,”曾久別回憶了一番,說道:“在台灣的那兩場戲,不應該表現出這麼深的感情,是不是?”

“這隻是我的理解。如果按照作者原來的想法,如果是深愛而錯過,那這麼演就沒有什麼問題。我相信,淩朝和宋朝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讓彼此心動的事情,隻是我們不得而知罷了。”

曾久別輕笑:“看來,接下來的幾場重頭戲,我還需要和許前輩好好討教討教。”

曾久別說得玩笑,許重逢卻很認真:“我們需要和導演再確定一下人物和感情線,你的理解和最初我拿到劇本的理解一樣,隻是幾場戲下來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如果導演認可,編劇認可,我認為這樣的詮釋更貼近生活。當然,直接按照劇本演絕對沒有問題,也是最還原原著的。”

“聽你的。”

隔天,導演聽了許重逢的想法,陷入了沉思,甚至不惜將遠在德國的原作者施玟請回來探討劇本。施玟直言,除了那一場事故,她知道的隻有兩人六年前曾在飛機上見過,並且是往返兩次,時隔六年兩人又在相親上重逢,除此之外大多是她的臆測和想象。她認為,許重逢的理解值得被借鑒,但是她的處理手法更能反襯結局,取舍在主演本身,她沒有異議。

遇到這樣開明的原著也算是幸運,不過她也沒資格有異議,版權已經賣給劇組了。

(施玟:(╯°□°)╯︵┻━┻那你叫我回來幹嗎!

某:劇情需要(′?_?`))

導演又想了兩天,期間隻拍攝了與主線不甚相關的幾場戲,許重逢和曾久別一有空就坐在一起探討人物關係和劇情發展,卻被有心人拍了照傳到微博,立馬有人po出他們單獨在台灣吃夜宵的照片,短短幾個小時早已緋聞滿天飛。

他二人都是工作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子,手機也不曾帶在身上,經紀人雙雙打電話過來問情況又都是助理接的電話,問到本人紛說正常處理就好,統一口徑的模樣簡直連自家助理都說服不了,比如說顧諒,比如說周予安。

最終導演召集全員大會,決定更改部分劇本。既然最初就決定要還原這段故事,那就要保證從頭到尾的真實性。這樣才能觸及到觀眾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才能真正與觀眾取得共鳴。

桃源機場的那場戲被保留,夜市和大學拍的兩場戲被部分保留,通過剪輯展現出兩人走過相同的路,腦海裏不自覺地閃過對方的模樣,卻終究沒有見到彼此的劇情。

接下來兩場在飛機裏的戲份,去時那一場不做變動,曾久別與許重逢初次相遇,前者溫和體貼,後者從容有禮,經過一係列化學反應,微妙的情感正在悄悄萌芽。

返程的那一場戲做了大改,他們不再是偶遇多次已埋下情種的準戀人,而是時隔半個月後竟再次在飛機上重逢的乘務員和乘客。不可思議的情感會大於激動,不一定是愛情,隻是純粹地覺得,彼此有緣。

那種不知姓名不問歸處的萍水相逢之緣。

如此下來,整部戲前半段的高潮落在了二人六年後的重逢上,這也是全劇最難表現的一段。

許重逢與曾久別在相親宴上重逢,這一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久別重逢。現實有多殘酷,相逢就有多難得,那段不為人稱道的萍水相逢,如今變成了唾手可得的愛情。情感在一瞬間發酵、迸發。

他字句斟酌:“明年我就能轉地勤,所以,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她斬釘截鐵:“好。”

當彼此成為了最好的自己,這是一場水到渠成且勢均力敵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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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的劇情零零總總拍了近兩個月,一連六個高溫天氣讓劇組上下苦不堪言,尤其許重逢、曾久別正在公寓內進行反季拍攝,半吊子的空調在聚光燈下完全沒有作用,毛衣的保溫效果卻一點都不含糊。

鏡頭下,曾久別從後方圈住許重逢,兩人倚在窗前看著萬家燈火,規劃著他們美好的未來。

“卡——”導演大手一揮:“淩朝補妝,最後兩段話再來一次。”曾久別緩緩直起身子,抬手捋了一把劉海下的汗珠子,許重逢從他懷裏鑽出來,兩頰紅撲撲的,背後因為被他貼著,裏裏外外濕了個透,化妝師忙跑過來補妝,許重逢很是窘迫地杵在那兒,周予安安慰道:“沒事,有點浮粉,就鼻尖。”

但是剛才她保持著倚在曾久別懷裏回頭和他說話的姿勢,演了整整半頁戲……隻要曾久別不瞎,絕對看得一清二楚。

許重逢絕望地閉上眼,任由化妝師擺弄。曾久別接過顧諒遞來的礦泉水仰頭喝了半瓶,默了半晌道:“什麼是浮粉?”

許重逢:……

曾久別的化妝師跟著顧諒走了過來,聞言一邊迅速補妝,一邊一本正經地科普知識,周予安嬉皮笑臉地湊到許重逢耳邊道:“這下放心了?他根本看不出來。”

“什麼叫這下放心了?”許重逢虛捶了她一把,半側過身子不去看曾久別那邊,周予安繞了個圈擋住周圍的視線,輕聲問道:“說認真的。今天這一場拍完,明天就進池子裏了。你例假來了沒?”

《久別重逢》最後三分之一的劇情都發生在海裏,加起來有近半個月的拍攝行程。許重逢的例假一向不準時,故而周予安有此一問,畢竟水裏的戲,例假在身不方便。

許重逢瞬地紅了臉,望了望四周確定沒有人聽到這個對話,輕輕搖了搖頭:“還沒。應該……問題不大吧。”

周予安一錘子過來:“不大個球球,你是女主啊朋友,全劇組就你和曾久別在水裏泡的時間最長!你來例假了一定跟我說,別死扛,要出事兒的。”

“哦……”許重逢弱弱地答應。

入水的第二天,許重逢默默在心裏把周予安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這個烏鴉嘴!

小腹一抽一抽地疼,偏生是跟群演一起演的戲,連著工作人員統有百餘人泡在水裏,許重逢實在不好意思喊停,雙手死死扣著門板以減輕痛苦,曾久別在一邊疏導著人群,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邊發生的事情,這一幕,倒與小說中的場景十分吻合。

鏡頭下,宋朝“終於”意識到淩朝的不對勁,心疼道:“你先出去。阿朝,救援的船快到了,你先出去,大家都撤的差不多了,我馬上就來。你身子虛,不能再泡在水裏了。”

但其實,曾久別正被許重逢的演技所折服,她演得這樣逼真,逼真到他完完全全被帶入了戲中,仿佛他就是二十年前的宋朝,而他身側,站著的就是他心愛的女人。

許重逢咬著牙吐出幾句台詞,導演的目光裏滿是讚許,唯有周予安看出端倪,暗暗罵了聲娘,跑去給她泡紅糖水,幸虧她早有準備!

這場戲的最後,宋朝抱著幾近昏迷的淩朝最後走出機艙,全員安全的消息讓宋朝心裏緊緊繃著的一根弦微微放鬆了些,他想對懷裏的女人許諾,從此,他能給他一個完滿的未來。

可他低下頭,看到的卻是昏迷的淩朝,和四周泛著腥紅的海水。

許重逢昏得無聲無息,原著就是這麼寫的,但曾久別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阿朝?阿朝!”他搖晃她的身體,她卻沒有反應,曾久別漸漸慌了神,無數畫麵接二連三地跳出腦海,他突然從水中站起,抱著她走向泳池邊,導演緩了一秒才喊卡,工作人員忙圍了過來,周予安趕到,喊道:“重重不舒服,快拉她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