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就是自己這個認可害了父親的性命,因為蘇寧涼曾出麵為警方作證,而她又是自己的女友……讓同胞兄弟的家族以為他們家不但不願意同流合汙,甚至早在一開始,就在積極策劃要搞垮沈忠燮一家。
蘇寧涼聽得心揪起,懊悔?對於肯定他倆的關係,沈北熠懊悔了嗎。“對不起。”她說。
林母牙疼似的冷笑一聲,算是對這句根本於事無補道歉的回答。看得出要不是她良好的修養,下一秒就會把手邊被子裏的焦糖瑪奇朵朝蘇寧涼潑過來。她起身,說:“我不管以前你和北熠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的麵前,特別是我兒子的麵前,永遠不要。因為也'沒人'想要再看到你。”
“我隻問一句,最後一句:沈北熠他的嫌疑洗脫了嗎?”蘇寧涼抓住林母衣袖。
卻被揮開了:“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已經證實是我侄兒那邊嫁禍的,其實我丈夫的案子告破之後,北熠要洗脫嫌疑很容易。”
林母走後很久,失魂落魄的蘇寧涼還是整個兒癱在座位上。原來關晴晴所言非虛,也難怪打沈北熠的手機一直沒人接了。
星巴克裏人來人往,與這季節不相符的寒風也不知道是從何處湧起,灌滿了蘇寧涼的胸膛,吹徹了她的心。
曾幾何時,他來,清風徐來。他來,光風霽月。原本以為可以長久地站在那片暖暖的光下,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不分離。最後,這片日光還是決定要路過她,揮手作別,星滅光離。
劉亮程說所謂永恒就是說:“消磨一件事的時間完了,但這件事物還在。”
原來他們之間那麼濃烈的愛意還是被時間消磨了。沈北熠的笑容像一粒影子似的縮進蘇寧涼的眼睛,攪得她不能正常視物。悲傷又像影子一樣與蘇寧涼形影相隨,使她不得擺脫。她不想以軟弱龜縮的姿態哭泣,可最終還是心情決堤,落下了蓄滿眼睛的淚水。
“沈北熠,你再這樣連我都要看不起你了!”某棟富麗堂皇的房子裏傳出關晴晴的怒罵。她朝窗子邊的人飛了一個靠墊,那個人仍一動不動地任自己被靠墊砸中,像是完全不會感覺到疼。
“以前的愛好全部丟掉,還開始經常性地翹課,翹課也還好,奇怪的是翹課之後還什麼其他安排都沒有,不是回宿舍睡大頭覺,就是回家睡大頭覺。你二百五得好有追求啊!”關晴晴施展出能叉著腰把人罵得到處鑽洞的功力,沈北熠還是慵懶地不為所動的樣子,“就為了那麼一個'小強涼',你不覺得虧到姥姥家去了嗎?”
外麵的代凡隔著門板想:小姐你還是麻煩你先看不起自己吧,說人家二百五,為二百五急得跳腳的你,不是就隻有125嗎?——不過要是還想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陽,這話代凡是斷不敢仗義執言的。
果不其然,沈北熠終於受不了她的聒噪:“那你呢,黏著一個明知道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人,為什麼還要把賠本生意繼續呢?”
關晴晴一跺腳,扭頭摔門走了,沈北熠的即時心理活動: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代凡左看看右看看,沒辦法,為了親愛的小姐,他必須擔當起和稀泥的重任。探頭對沈北熠說:“那個……沈同學,女人跑出去之後,跟著追出去,這是作為男人的禮節喔!”
沈北熠用沉默的背影回答他的催促。代凡翻著白眼自己跑了,去實踐他口中的“禮儀”。
屋裏的人沉默地望著窗外,思緒飄得很遠。剛才聽到關晴晴說出那一個名字,他心裏飛快而隱秘地震動了一下。如果最近的生活是一副任意為之,沒什麼主題的寫意山水畫,那麼“蘇寧涼”這三個字絕對就是點題那濃重的一筆。
他沒法原諒自己一時的疏忽,間接地斷送了父親的性命,雖然他心裏還留存著對那個人細密的牽絆,但讓他接受她,無疑是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麵對“殺父”的事實。
想必蘇寧涼也是意識到這一點的吧,所以不願她的存在成為自己的痛苦,在沒有片語之言解釋的情形下,諒解地遠離。
他原本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她不用自己邁步從前塵舊事的陰霾中走到天幕下,也要拐彎將她照到的光,最後卻在她生命裏,降下了一場冰雪。
半年過後。蘇寧涼升上大二,從新丁搖身一變成學姐。這天她伸出自己的右掌,發現掌紋上感情線斷開的部分,因為她半年來反複地用小刀刻劃,用傷痕固執地給那兩段兒“搭橋”,三截線現在居然真的有模有樣地連結在了一起。
她攤開看了看,自嘲地笑了,都過去那麼久了,恐怕隻有自己這種Eco口中的“蛋白質”,才會還相信小嵐這個神棍之前的信口雌黃。
秋天入夜很早,就連夜空都顯得分外地明淨悠遠,天際高懸著一輪明月,像一隻寂寞瞳孔俯瞰萬物逐漸凋敝蜷縮的大地。
蘇寧涼的周六夜晚是這麼安排的,吃了飯先去圖書館坐坐,然後去體育館打會兒乒乓球,完了回宿舍練網遊,十二點準時睡覺——雖然很可能要在床上輾轉反側到淩晨,才能安然入睡。
等她完成了步驟A,正往體育館移動去實現步驟B的時候,Eco來電:“你在哪你在哪?”
蘇寧涼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快到體育館了。”
“別去了,快回來,宿舍樓這邊都沸騰了,男生女生都在看,地上,每幢樓每個窗戶都是黑壓壓的腦袋。”Eco的聲音就像磕了藥然後搖頭晃腦的人,帶著一種偏離正常的亢奮,“好感人好感人,我都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