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真沒醉?因為沈北熠這一個長句說得流暢通順,蘇寧涼有點動搖了。

一停止掙紮,眼神飄忽的沈北熠馬上得寸進尺,他收緊手臂,把她牢牢禁錮在懷裏。那種會讓全身骨頭都碎掉般的擁抱,像是要把蘇寧涼整個兒嵌進他身體裏去。

他是耐心極好的小孩,用虔誠和鄭重的等待來企求的,或許是一塊芳香四溢的發糕。香甜軟糯,也是愛情的味道。

蘇寧涼推不開沈北熠,不是說她對付不了一個半夢半醒的人,她相信自己此時此刻,有把這個人打得滿地找牙,並扭送去最近的派出所的能力。

但是她使不出力氣。甘心情願會讓複雜糾結的哥德巴赫猜想也變成1+1=1。現在,十萬畝玫瑰開在她麵前,發出了令人戰栗的邀請,她喜歡沈北熠,而沈北熠看上去似乎也一樣,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蘇寧涼伸出雙臂,環住那延頸秀項,如同抱緊一生命數。

——我喜歡你,不管未來怎樣,至少這刻沸騰著我雙眼的淚水是真的,起伏湧動在我胸口的感情,確鑿無疑。

所以蘇寧涼不再去理會心中龐大的不安了,不再去想,她有一天是不是也會和這份篤定一起,一敗塗地。

醫院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是麻醉劑量不夠嗎,還是說自己其實正在深度昏迷中做夢呢?關晴晴覺得自己還能思考。雖然因為麻藥的關係,整個身體都已經感覺不到了,自己更像隻剩下了一縷重約21g的靈魂。但……也是帶著不甘、憤恨,和悲哀、絕望的靈魂吧。

她一直以來拚命追逐和溫暖的那個人,並沒有在自己最痛苦的時候施舍給她一分一秒的憐憫。是路人發現了他們,看吧,最後使她獲救的,還是老天的不忍。

那時的蘇寧涼和沈北熠都沒有搭理,那執拗地不停吼叫的手機,關晴晴錯誤地把最後寶貴的全部力氣,都押在了同一個號碼上麵。她全部的心之所係。

然後關晴晴確確實實聽見了……

她在給沈北熠手機裝防火牆軟件後,又偷出沈北熠的手機卡做了手腳——這一次,是把手機竊聽器的程序,寫入手機卡中。他又怎會料到她會卷土重來,故技重施呢?

發射啟動竊聽器程序的信號的熱鍵,就設在撥號鍵旁邊,關晴晴也是在反複的重撥中無意間摁到,於是她手上的手機,和掉落在蘇寧涼家沙發邊的沈北熠的手機,瞬間連通了破破爛爛的切諾基,和蘇寧涼家兩個氣氛截然不同的空間。

卡在車窗窟窿裏的關晴晴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從眼角浸出一股淺紅的濁流,稀釋了臉上濃墨重彩的豔麗。

她仿佛覺得,如果沈北熠這個時候能來,她雖死猶生,如果他沒來,她即使活了,恐怕也如同行屍走肉吧。人在某些時刻,會突然要命地偏執起來。

——他終是缺席了她最難過的時刻。令關晴晴徹骨地悲涼,和徹骨地痛恨。

蘇寧涼在某個人身邊,抱著被子靜靜地發怔,原因不明地抖得像個篩子。幸福?害怕?總之絕不可能是後悔。她近乎貪婪地看著那個人孩子氣的睡相,舒展的眉眼,橫七豎八隨意的四肢。

她可以刮一下他的鼻子,或者輕啄他的額頭,肆意輕薄,也篤定有驚無險——因為蘇寧涼給沈北熠喂下了足夠他睡到明天日上三竿那麼多的氯美紮酮。但她依然老老實實沒有逾越,隻是呆呆看著,不肯驚動。

蘇寧涼對催眠藥物很有研究,母親過世後的那段時間,她都拿它們來對付夜不成眠的自己。她還想守著沈北熠多一會兒,理智卻在喊停。她沒有時間了,父親最近晚上都會回家。

等到蘇寧涼把沈北熠弄到出租車上,已是大汗淋漓,沈府太有名,隨便一打聽,司機幾乎無人不曉。

她最後把依舊昏睡的沈北熠以“夜店買醉喝到酩酊”的接口,交給了誠惶誠恐的管家。管家皺眉,半信半疑地嘀咕了句,這可真不像少爺會幹的事啊……

看樣子沈北熠確實不是那種喜歡群芳環繞,花天酒地的人。

蘇寧涼回到家,門大敞著。噢天呐,忘記關門?蘇寧涼快步衝進去,清點有沒有少了財物,卻發現客廳地板上盤腿坐一個人,麵前一堆燃盡的煙頭。蘇寧涼頓時“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

她走之前,沒有來得及收拾房間,一切都以昭然若揭的姿態,呈現在蘇凡泉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