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煩躁地往前走,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喂,你不會是擔心我會為那麼一點芝麻綠豆事想不通吧?”該死的,葉季惟突然一滯的表情說明,他猜對了。

這條路上有家梁哲心水的餃子館,倆人正好拐進去解決午飯。

“你是不是很想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梁哲胳膊翻飛地夾餃子,啃醬板鴨。反正在某些食古不化的STR8心裏,別人要是和常人不同,就覺著一定有什麼淵源,總之不可能是與生俱來。

不過梁哲的情況還真是這麼回事。也許是出於捉弄這個人生觀、價值觀超級正統,而且一直生活在光明世界的人,梁哲破天荒地說起了自己一貫的禁忌。

“我有一個哥哥,不過不太正常,很常見的那種——就是腦子不太好使。”梁哲看也不看對麵的人,拿筷子戳著麵前的食物,“我媽媽並不是那種素養很高的人,爸爸雖然好一點,但我還是感受得到,他們很嫌棄哥哥。”

“然後呢?”葉季惟小聲應道。

“我哥在家裏的日子很難熬,打罵什麼的是家常便飯,我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其實他很安靜,一點也不頑皮,挨揍也就像小動物一樣嗚嗚地哀嚎,連反抗都不會。有過兩次吧,他差點給活活餓死在家裏……後來,我哥被送去了智力殘疾康複機構,我知道爸媽心裏巴不得擺脫他這個負擔,但我卻很開心,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對我哥來說會比在家更好……”

母愛教育是一個小孩子家庭啟蒙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可梁哲自記事起,就滿眼都是女性的猙獰尖銳,和冷酷無情,相比之下梁父反而對智障哥哥這個“包袱”寬容一些。

幼小的梁哲每天誠惶誠恐地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得到和哥哥相同的對待,在向往母愛而不得,反複的絕望中,對女性的親近之心也被嚴酷的現實碾得粉碎。他的偏好應該算作境遇型。

這樣的取向後來又成為他封鎖自己內心的原因,他覺得自己心裏住著小獸,不能釋放出來傷人。雖然至今梁哲還是喜歡生活在無人區,中途蘇寧涼的出現,無意識地靠近和幫助,令他重燃對女性的好感,他天真地以為,她可以成為自己的轉機。

“這樣,可有滿足到你的好奇心,同時是不是也覺得很惡心,食難下咽呢?”梁哲注意到葉季惟根本沒有動一下筷子。

“咦?不是!”如果他真的難以下咽,絕對不是因為惡心。葉季惟遞上自己的名片,“上麵有我電話,以後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可以……”

“我可不認為自己是在向你傾訴,這餐飯你結賬,算作和我提供的隱私等價交換。”梁哲輕輕鬆鬆說完,走出餃子館,順手把名片喂了路邊垃圾箱。

這個夏天,蘇寧涼化身一台吞吐數量可怕習題的機器,她馬不停蹄地演算、記單詞,好像這個動作停息一分一秒,她的生命都會因此而終止一樣。

雖然蘇凡泉和女兒基本不交流,見她廢寢忘食地學習,這天臨出門也破天荒地為她開了空調,換了平時,蘇寧涼一拿起遙控板他就要大呼小叫說:“你憑什麼浪費我家電,你這個大號垃圾,你付電費的嗎?”

蘇寧涼在附近一家花店打雜,這天她背單詞背得暈頭轉向,精神不濟,花店BOSS安排大掃除,蘇寧涼把某一個花盆後麵的旮旯遺忘了。不幸那裏剛巧被BOSS檢查到,手指伸進去,拖出一手指的灰,全數抹到身邊站得筆直的蘇寧涼白襯衫上麵。

比起肮髒,被侮辱的感覺來得更加強烈。蘇寧涼鼻酸,又狠狠地忍住了,因為林琅的醫藥費要是不盡快交上而導致停藥的話,那是一種哭都哭不出來,更劇烈的撕心裂肺。

這個時候的沈北熠在郊區別墅度假,他握著音樂播放器,還是那首《OnlyLove》,不知為何百聽不厭,總覺有份繾綣情深,歲月人事在裏麵。

“隻有愛可以決定,從頭開始還是就此遠離……”

外麵電閃雷鳴,他亦可以睡著,醒來時天地間的狂暴已經過去,雨落在別墅花圃的泥土裏沒有聲音,恰似一種溫柔。而那些使小雨傾斜,樹影搖曳而錯落有致的風,像是天地間蟄伏的一頭巨獸在平穩地呼吸。

他想起了蘇寧涼,想她柔軟的檀木似的黑發,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白皙臉頰,都在記憶中那麼鮮明。他總在一切美好的時刻想起這個人,不得不懷疑她與美好是否有某種共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