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潭柘寺傳來潺潺的鍾聲,清悠空靈,令人心靜如水。
賦閑在京的沈君堯來到這處山麓中的別墅已經好幾天了。這裏背倚寶珠峰,毗鄰潭柘古寺,周圍又被高大的山峰擋住了從西北方襲來的寒流,因此這裏氣候溫暖、濕潤,是沈家每逢冬季必來敬香禮佛,靜養觀景之地。
而這一年卻隻有沈君堯一個人獨往於此。近日,南粵蔡晟領導的護****在四川的戰場上以弱於敵人的兵力,且後方接濟時斷時續的情況下,堅守陣地與北洋政府軍奮戰數日,有力地配合了其它方向軍隊的行動,成功牽製住了對方的主力,令得號稱精銳部隊的政府軍節節敗退。
全國反帝製的運動也跟著發展壯大起來。南粵的護****更適時通電全國和海外,號召各省各地有識之士能同心協力,共謀民主共和之新路,同襄義舉推翻帝製。北平城裏要原陸軍總長複出的呼聲越來越高,袁項城更是一日之內連發三封急電,請沈君堯顧全中央大局早日回京替父之職,披甲上陣。程副官把政府發來的急電遞給沈君堯,沈君堯接過淡淡的掃了一眼,眉宇間隱隱透著一絲狠戾:“這老狐狸當了皇帝,卻登不了基,許是急火攻心了吧?”
程副官立正回道:“政府方麵發來的電報我已經轉發給老爺子了。他回了一封。”說罷將電報交給沈君堯。沈君堯看完後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道:“既然父親讓徐大哥把京裏的事都安排好了,我不去還不行了。”一旁的薑副官程疑道:“這老狐狸故意軟禁總長和老夫人來威脅少帥你出兵,那這杖要真打起來,要是按原計劃和蔡將軍聯手讓他們贏了,那老爺子和夫人他們的性命……”
程副官搶上前一步道:“現在護****北上的勢頭迅猛,湖南、江西和廣東等省的督軍都迅速易幟,那老狐狸害怕中央失控都還來不及,應該不會……”沈君堯的視線掃向了他們,眼裏驟然閃現出一絲光芒,他嘴角上揚,悠悠然吐出幾個字來:“中央,失控……”
說罷他輕輕地搖晃著手中的茶盞,再拿起桌上的幾份電報和密文看了看,才對程副官幽幽一笑道:“你倒提醒了我。既然這新皇帝如此倚重我們沈家,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這次出兵南下的契機其實甚好,隻要軍政府裏能有個最後一擊,那麼我出征……”他細長的眼睛裏浮現出一絲嘲諷,嘴角邊湧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拿起茶盞向二人虛舉了一下,“就當是我送給這新皇帝的最後一件賀禮吧!”程副官和薑副官微微一愣,疑惑的看著沈君堯,他薄冰般的幽眸折射出一道陰冷的光芒,嘴角的笑意卻更加濃烈了:“命人下山去把梁佬和賀公他們請來吧。”
用過午餐後,沈君堯一直待在書房裏和幾個心腹軍士一起分析著局勢核對著方案,他神情專注,一邊圈點著大班桌上鋪開的軍事地圖作記號,一邊用筆一絲不苟的在密文上仔細布置作記錄。如此密談一番後,已是下午了。送走薑副官才湊上前去報告道:“沈少,葉道成來了。在花廳裏等候多時了。”沈君堯抬頭看向窗外,略一蹙眉道:“他來做什麼?”
窗外縈風搖動著庭院中的蒼鬆翠柏,細雪靡靡卷起霜花在空中盤旋如霧。
花廳裏的熱水管子茲茲的往外冒著熱氣,燙著的茶壺也咕咕的往外飄散著香氣。屋子裏溫暖如春,葉道成便一直躺在沙發裏呼呼的打著瞌睡。朦朧中,驚覺有力的腳步聲和上槍立正的聲音傳來,他猛然驚醒,翻然起身,搶先一步走上前對沈君堯笑道:“沈少,你來了。”沈君堯揮揮手讓他坐下後便蹙眉問道:“葉兄怎麼來這裏了?你不是去天津辦貨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貨有問題?”葉道成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沈少放心,這批物資這麼重要,裏外都有人照應著,又有外事局和洋人的擔保,不會有什麼事的……”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沈君堯不禁笑道:“葉兄,有什麼話你就盡管直說。”葉道成歎了口氣道:“沈少你也知道,自從父親上次頭腦發熱,自個兒跑去力勸袁大總統退位不成還大吵一架杠上後,就被突然帶到了天津,現在音訊全無,家裏麵很是擔憂啊。可更氣人的事,我那最小的妹妹葉薇薇也是不懂事,前幾日竟偷偷跟著那些個革命黨,偷偷鑽上了火車要去廣州,結果被大總統的密探給抓起來關在西郊監獄裏了。你看,這……唉!”
沈君堯點點頭,薄唇微揚:“原來是這樣。”葉道成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我這一回來就跟著去了好幾處地方,可竟然都告訴我說不能放人!甚至報上我父親的名頭也不成,簡直是……還有我那姨娘,更是成日裏抹著眼淚哭天搶地的,煩都煩死我了。”說罷他殷切的看著沈君堯一臉苦笑道:“沈少,這次,恐怕也隻有你能幫忙了……”沈君堯站起身來,對他笑了笑:“我試試吧。”隨後他按了電鈴叫來機要秘書吩咐了一番,想了想,又親筆寫了兩封信遞給秘書道:“把這兩封信盡快送出去,一刻都不能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