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也已喝過了,話也已說到,謝大夫是明白人,想必無需穆某多言了。”穆沉告辭欲走,到了側廂門口,卻聽謝循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穆公子的意思我自是知曉,隻是我並不苟同,亦不能照做,還望穆公子恕罪。”
穆沉腳步微頓,片刻之後再度抬步走向內院,而謝循見他走遠,看了看餘下的半壇清釀,微頓了頓,飲下杯中酒,複又斟滿。
而衣兒與眉煙談話過後得知謝循來此,便去尋,卻聽孫嬸說謝循與穆沉在側廂,怕二人口角便尋了過去,卻見穆沉麵色不善的自側廂走出,抬眸細看,謝循一人自斟自飲,四五壇清釀已然見底。
見衣兒來了,謝循對她略一點頭,便起了身欲要去再取些酒來,卻似乎有些薄醉,走路有些搖晃。
雖是清釀度數不高,多喝也會醉人,衣兒忙製止了他。
從來脾氣甚好的謝循此時卻有些薄怒,輕輕推開衣兒。衣兒卻固執咬唇繼續擋在他身前。“雖然不知道你因何事而煩憂,可畢竟酒喝多了會傷身體,君子飲酒,自該適度。”
“你不明白。”謝循搖了搖頭,苦笑,避開衣兒往門口去。
衣兒沉默半晌,忽的開口。“我的確不明白。”
他無心一句話,她卻相接,使得謝循回頭看去,卻見衣兒眸中蘊了些眼淚。“我不明白,為何明知你心裏有人,卻還苦苦傾慕你。我不明白,為何一碰到你就不知所措,為何你對我來說那麼難以抗拒,或許是你的笑,或許是你的溫柔。”
謝循看著衣兒的眼淚,清醒了兩三分,卻又轉回頭,繼續往前走。
衣兒見他並沒有反應,眼淚洶湧而落,上前幾步環住他的腰身。“你若還憐我幾分,便將我的話聽完。”
謝循的身體片刻僵硬,駐足不前,卻未轉身,衣兒卻當他是默認,繼續開口。“我知道這樣的歡喜定然會無疾而終,可我願意。我不求你能回應,但隻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哪怕拿出對恩人的千分之一的溫柔對我,我也會很開心。”
謝循許久未言,正當衣兒認為他不會再開口時,謝循驀然開口。“我一貫知曉你的心意。”
側廂內陽光柔和,卻打不到他的臉上,他背對著衣兒,無人可見他的表情,而他的一半身子,藏在逆光的陰影之中。
衣兒靜等他的後話,許久之後,他才複又開口,語氣中帶了幾分醉酒之後獨有的慵意。“你既然知曉我的心思,自該知道我不會對你的感情有所回應。”
衣兒咬唇不語,他複又開口,似自顧自般的說著。“我少時曾家道中落,無能飽腹,寒冬臘月裏仍穿著單薄的衣裳外出摸魚,是眉將軍發現了我,救濟了我們一家,使得我們能度過那個寒冬。”
“後來母親仍是沒能熬過去,是眉將軍著手安葬我的母親,並將我帶到家中過上元節。”
“我也就是在那時識得煙兒,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穿著厚重冬衣,尤其可愛,她追在我身後喚我哥哥,偶爾我走的快些她會急急追趕,有時還會跌跤,隻是從不會哭,隻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灰,見我看她,她反而還會笑。”
“後來我去醫館做學徒,習得許多知識,眉家的大小疾病也都是我負責,煙兒幼時體弱多病,幾乎過不了幾天便害一次風寒,每次都是我醫她,每次她都要喝極苦的藥汁。久而久之她對我生了幾分懼意。”
話說到此,謝循忽的溫和笑起,即使背對著衣兒,衣兒也能感受到他的溫柔。
隻是這種溫柔卻不是對她的。
“後來眉將軍受人陷害冤死獄中,眉夫人鳴冤不成含恨而終,煙兒帶著弟弟去往洛陽,一別八年,當我以為上天憐我,才又將她送回我身邊時,她卻已經有了心上人,我想我該放手了。”
謝循苦笑,一時靜默,許久方又開口。“隻是又怎麼能說放就放?我需看見她幸福,才能安心。在此之前,我做不到接受他人的心意。”
衣兒沉默不語,忽的翹起唇角笑起。“我早就知道你會如此說了,隻是你能否與我相約,若是恩人真的幸福了,你試著轉一些目光,看看我。”
她話語間有幾分哀求意味,謝循沉默良久,淡淡吐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