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得徐書後,益知餘之為人,即派員赴香山迎餘,執禮甚恭。餘以其厚誼可感,乃行。比至,煥章已親率軍隊,迎於車站,握手言歡,彼此均有相見恨晚之慨。旋即聘餘為總參議,任操場及講堂工作。此後國民軍及北方諸事,乃得與聞。而煥章之卓然異人處,招賢以禮,治兵有法。餘意煥章待友極勤懇,人或以虛偽毀之亦過矣。
國民軍旋與奉軍作戰,煥章請餘至山海關指導一切。餘請派助手,乃增聘聲濤為副總參議。餘與聲濤遂偕行。同臥山海關旅舍,時以電致煥章,貢意見。煥章複電,亦有“相見恨晚”之語。聲濤曰:“此指公也。”餘曰:“此指兄也。”居數日,複接煥章電曰:“餘有事西行,此間諸事,已交張之江、鹿鍾麟負責辦理。望兩公弗以煥章遠處蘇俄,而吝教益。深望兩公仍以昔日賜教煥章者,教張、鹿也。”
有俄籍軍事教官數十人,分任各軍教育極勤謹,煥章亦甚禮遇之。教官有回國者,煥章必祖餞盡禮。間或請餘作陪,席間有時請餘代表致詞。餘嚐宣講三民主義之價值,及與共產主義同異之點,俄人亦殊感動。
南苑四通八達,為通各方之孔道,居民輻輳。煥章駐軍於此,各兵士之家屬,有遠近來探視者,煥章均令各部隊長官為之款待,去時並令送給川資。兵士有疾病,則延良醫診視。有一兵士,患敗血症多年且劇,良醫束手,煥章問醫曰:“亦有法醫治否?”醫答曰:“有,但處方不易耳。”煥章曰:“盍言之?”醫曰:“頗難。”再問之,則謂:“病入膏肓,非輸血不可。此須選得年輕力壯,身體潔淨,而又有輸血之誠意者乃可。”煥章乃握醫生手曰:“我有誠意乎?”醫曰:“先生治軍,素以誠聞,視官兵若子弟,故軍隊亦能戴先生如父母,敬先生為神明,在北方諸賢。罔不知者。”煥章乃伸臂注視醫曰:“速取針來,即取我血輸之可也。”醫不敢取,又不敢不取,煥章乃笑引關公割骨故事,謂醫曰:“取則取耳,何用躊躇!”醫始大膽取血,滿三百CC而止。全營官兵,感激涕下,狂呼總司令萬歲。營中兵士,無論年齡大小,遂無不樂為之效死矣!餘雖遠在他方,聞其事亦為抆淚不止。噫。此其所以為煥章歟!
首都奠定及龍潭之役
十五年十月,國民革命軍克江西,餘奉命赴贛,乃南下,取道港、粵前往。既抵粵,寓治河督辦署。督辦戴恩賽,先總理之東床,亦餘之舊雨也。時孫傳芳以五省聯軍總司令駐南京,勢頗盛。餘與孫為留日同學,乃寓書勸以大義。得複謂:苟餘前往,願以蘇、浙、皖三省歸誠,而免地方糜爛。餘以南京為總理指定首都,若乘此底定,寧不甚善,因決計赴滬洽商。比抵滬,函招駐滬軍長周鳳歧晤談。使者返,乃以俟布防妥晤見答。餘知事已中變,遂改由閩赴贛,而命秘書熊公福,溯江上抵贛。後知孫仍主抗,為之太息。然我軍是時已招降皖省,出師浙江,餘遂奉命主贛政焉。
十六年三月二十三日,國民革命軍第六軍軍長程潛,率師攻南京,克之。孫傳芳退走徐州。同時東路軍總指揮白崇禧下浙江,進克上海,北軍勢益蹙。時國民政府,已由粵經江西遷漢口,而共黨分子,恃功驕恣,黨中異趣之徒,真對蔣總司令中正懷不滿,於是寧、漢兩方,呈分裂之象。餘欲求調解,乃與譚延愷由南昌赴漢口,商決召集三中全會。南京中委出席,僅餘與延愷數人耳。
開會時(實際指七日預備會),主席孫科報告預備會決議案畢,旋即提出國民黨總章修正之動議。眾多讚同,延愷起立,反複辯論不稍屈。正爭執間,唐生智忽排撻而入,向大會報告,解決總司令衛隊及送陳銘樞登舟之經過情形,聞者多有喜色。主席乃宣告休息。餘見會未終,眾各紛紛散去,乘間辭出,渡武昌至總司令部。參謀長朱紹良,詢以開會情況,餘答曰:“所幸總司令未來耳。”旋即飛電南昌,謂:“鈞急返。”當日(應為次日)乘長興輪抵潯,換車赴南昌行營。總司令蔣中正待餘,握餘手曰:“如何如何?”餘曰:“請速作移節之計。南京本為總理指定首都,國府勢必遷往,方足以奠國本而壹觀瞻。”蔣公然之,遂東下。未幾南昌果發生“四二政變”,程天放、許鴻、羅時實、王冠英,巫啟聖、曾華英、錢品鬆諸同誌被捕,群情憤慨。餘不忍操同室之戈,糜爛地方,乃遷駐上饒,先後由薑伯彰、巫啟聖、王鎮寰、劉伯倫、蔣笈、徐惠如、許鴻等分負黨政責任。會程潛攻克南京,餘亦兼程赴寧,與中央諸公成立國民政府,定鼎金陵矣!
是年七月,王天培師潰徐州,蔣總司令誅之,因憤而去職(蔣介石八月十一日殺王天培,二十二日辭總司令職),總司令部遂結束,而由軍事委員會繼統諸軍,北軍勢複猖獗。其時首都初定,譚延愷、蔣中正、於右任、張人傑與餘五人,受命為國民政府常務委員,兼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是年九月十七日,國民黨南京“中央特別委員會”開會議決,推李烈鈞為國民政府常務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國府其他常務委員為胡漢民、汪兆銘、蔡元培、譚延愷。此處所記有誤)。為時未久,建國規模,正事規劃總司令部既結束,首都形勢,驟告緊張,人民紛紛遷徙,京滬列車,幾至無插足地,淩亂之狀,不可殫述。因而人心浮動,綱紀蕩然,政府大員,且不少走滬上者。餘慮紛亂至此,萬一國本動搖,則革命大業,功敗垂成,將何以對總理暨諸先烈,且何以慰立功將士之誌,正力謀安定人心,維持秩序,不意孫傳芳突在江北蠢動,風聲鶴唳,全京騷然。餘為國本計,獨持鎮定,不為動。幸國府黨部,尚有少數幹部,如許靜芝、李安、王子壯、蕭同茲、湯增璧、許鴻等,皆極得力,餘乃奔走布置,士氣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