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直奉戰起,餘得悉北方革命軍人及黨人,將有大醞釀,一旦實現,即歡迎總理北上。實行三民主義,以救國家,後國民軍班師回京,推翻賄選政府,發動首都革命,恭請總理北上,果如前所聞者。國民軍除第一軍馮玉祥外,尚有第二軍之胡景翼,第三軍之孫嶽。胡為本黨青年同誌,關中豪傑,早為總理所信任者。孫早年即加入本黨,且與餘在江西相識,其人肝膽照人,極有血性。馮氏餘已數述其事,彼之醉心革命,服膺總理,已非一日矣!此次國民軍,一麵歡迎總理北上,主持大計,一麵擁段執政,維持一時,以黃郛為國務總理。黃與馮關係甚密,為對革命極其同情者;李書誠為陸軍部長,李為黃克強先生多年之參謀長;楊庶堪為司法部長,楊為黨中老同誌,曾任總理秘書長多年;王正廷為外交部長,王為本黨奮鬥多年,具有光輝之曆史者。綜觀此次內閣,可謂已國民黨化。餘頗欣國事,已大有可為矣!
日本報紙,此時亦有詳載。日人多有來問訊或道賀者,餘皆慎重答之。此時適段祺瑞約總理北上,麵商大計,總理複電允之,眾議紛紛,未決行期及所取之道路。總理即電召餘返國。餘抵滬時,總理已至(李烈鈞十一月十三日自日本回到上海,而孫中山十七日始抵上海),即晉謁總理,詔餘曰:“芝泉約餘赴北京,現正待啟行,而諸友意見不一,君謂餘當如何?”餘答日本老友甚多,如頭山滿、犬養毅、白浪滔天、床次竹二郎諸人者,皆彼國之賢達,與總理夙相契厚者,倘過日本晤談,獲益必大。總理乃定取道日本之計,並指定隨節者二十餘人。遂各整行裝,隨侍登輪,向神戶進發。船行甚速,入太平洋總理即感不安。餘入問安叩病狀,總理以肝病複發答之。餘謂:“總理乃有名之醫學博士,奚不早自治之?”總理答曰:“俟到津後再議。”夫人侍奉極殷勤,每日飲食,皆夫人自潔者。舟抵大阪(阪),入某旅舍。日人知總理至,遠近來謁者甚眾,並開歡迎大會。日人總代表致歡迎詞畢,戴季陶代表答辭。
總理複作長篇演說,餘猶記總理雲:“東方之文明,為仁義道德,西方之文明,不過飛機大炮而已。我們須以東方之文明,輸入西方,不必羨慕西方之文明,誘來東方也。”翻譯日語者,為當地某女學堂之校長,天資絕高,記憶力極強,總理極稱讚之。在日小作勾留,複乘日輪赴天津。行一日餘抵埠,遙聞岸上軍樂齊奏,乃張學良領導軍隊,及各界迎接也。遂入指定之旅舍休息。
餘等請總理往晤張作霖,總理然之,立命汪兆銘作通知書。餘謂:“劉邦會項羽於鴻門,得張良與樊噲同行乃無恙。今茲先生往訪雨亭,似宜有隨從者,以何人為當?”總理乃命汪兆銘、邵元衝、孫科及餘隨行。次日分乘兩汽車,及隨侍副官一汽車前往。作霖知總理將至,警戒甚為嚴密。既至,學良出而迎接。總理與同行諸人,下車入客室。久之始見一短小而體瘦弱者出,踞上座,意氣傲岸。坐既定,賓主默然無一言。因總理未先接談,同行諸人,皆不便啟齒也。
總理乃曰:“昨日抵埠,承派軍警迎接,盛意可感,特來申謝”。又雲:“此次奉直之戰,賴貴軍之力,擊破吳佩孚,實可為奉軍賀。”作霖答曰:“自家人打自家人,何足為異。”言次呈不懌狀。餘目視同人諸友,均無一言。餘乃起立,向總理與作霖點首為禮,並謂:“事雖如此,若不將國家之障礙,如吳子玉諸人者鏟除,則欲求國家之進步與人民之幸福,終屬無望。總理孫公之賀,實有價值,亦惟公能當之也。”作霖乃大笑。總理徐徐曰:“協和之言是也。自民國成立以來,得我之賀詞者,亦惟雨亭兄一人耳。”語至此滿座為歡,作霖舉杯請茶,總理與之握手,興辭而出。既抵旅舍,兆銘曰:“險哉險哉!”餘乃誚之曰:“如此膽力,即可以刺清攝政王乎?無怪事之不成也。”兆銘聞言蹙額,餘均大笑之。
未幾,總理疾頗劇,以天津少良醫,遂決定入北京協和醫院診治。北京雖為段執政勢力範圍,而國民軍之武力,實即我黨之武力。當時之衛戍司令鹿鍾麟,已奉馮氏命令,該軍在北京之隊伍,完全聽總理命令支配之。故入京求醫,在總理及夫人同誌間,均以為最妥。其時北伐之師,已入贛境,總理詔餘:“北伐軍入贛幸順利,將到吉安,予擬以贛省事付君,命令續發,君可先行。”餘乃辭別總理南下。既抵滬,兆銘急電孫科,謂總理已在醫院開刀,發現極危險狀態,望諸友速來等語。得電通告各友,於翌日專車馳抵北京,即逕趨協和醫院,先後入臥室探視。總理是時已危殆,不省人事,複移至顧維鈞私第。京內京外諸友均擁至,餘則靜坐於西花廳,照料一切。而總理竟於是年三月十二日上北京各群眾團體為孫中山送葬。圖中左端四麵白旗為京漢鐵路工會之旗。
1929年,中山陵竣工,國民黨中央委員會決定將孫中山靈柩移往南京。5月18日,宋慶齡為移靈事到達北平。圖為宋慶齡偕孫科夫人陳淑英步入靈堂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