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彼王者則不然:致賢而能以救不肖,致強而能以寬弱,戰必能殆之而羞與之鬥,委然①成文以示之天下,而暴國安②自化矣。有災繆③者,然後誅之。故聖王之誅也,綦省矣。文王誅四④,武王誅二⑤,周公卒業⑥,至於成王⑦,則安以無誅矣。故道豈不行矣哉!文王載⑧之,百裏地而天下一;桀紂舍之,厚於有天下之勢而不得以匹夫老。故善用之,則百裏之國足以獨立矣;不善用之,則楚六千裏而為讎人⑨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注釋】
①委然:安詳的樣子。②安:語助詞。③繆:通“謬”。④文王誅四:文王曾討伐犬戎、密須國、耆國、邗國、崇國,本文說“誅四”,可能不包括犬戎。⑤武王誅二:周武王滅掉商王朝後斬紂頭、殺妲己。⑥業:指王業,即平定天下而稱王的大業。周公卒業:周公輔佐武王滅商後,又平定了三監的反叛,討伐了淮夷、商奄,鞏固了周王朝的統治。⑦成王:周武王的兒子,姓姬,名誦。武王死時,他尚年幼,由叔父周公旦攝政,後來成王年長,周公旦歸政於他。⑧載:行。⑨讎人:仇敵,此指秦國。楚懷王困死於秦,其子楚頃襄王又受製於秦國,因此楚以秦為仇人。
【譯文】
那些稱王天下的人就不是這樣:他們最賢能卻能夠去救助不賢的人;自己最強大卻能夠寬容弱者;打起仗來一定能夠使對方危亡,而恥於訴諸武力;安詳地製定了禮儀製度並把它們昭示於天下,而暴虐的國家就自然被感化了;如果還有犯上作亂、行為乖戾的,然後再去誅滅他。所以聖明帝王的誅殺亂黨,是極少的。周文王隻討伐了四個國家,周武王隻誅殺了兩個人,周公旦完成了稱王天下的大業,到了周成王的時候就沒有殺伐了。那禮義之道難道就不能實行了麼?文王實行了禮義之道,雖然隻占有百裏見方的國土,但天下被他統一了;夏桀、商紂王拋棄了禮義之道,雖然掌握了統治天下的權力,卻不能像平民百姓那樣壽終正寢。所以若是善於利用禮義之道,那麼百裏見方的國家完全可以獨自存在下去了;而不善於利用禮義之道,那麼就是像楚國那樣有了六千多裏的國土,也還是被仇敵所役使。所以,君主不致力於掌握禮義之道而隻求擴展他的勢力,這就是他危險而招致滅亡的原因。
【原文】
持寵、處位、終身不厭之術:主尊貴之,則恭敬而僔①;主信愛之,則謹慎而嗛②;主專任之,則拘守而詳;主安近之,則慎③比而不邪;主疏遠之,則全一而不倍;主損絀④之,則恐懼而不怨。貴而不為誇,信而不處謙⑤,任重而不敢專;財利至則善而不及也,必將盡辭讓之義然後受;福事至則和而理,禍事至則靜而理,富則施廣,貧則用節。可貴可賤也,可富可貧也,可殺而不可使為奸也:是恃寵、處位、終身不厭之術也。雖在貧窮徒處之勢,亦取象於是矣。夫是之謂吉人⑥。《詩》曰:“媚茲一人,應侯順德,永言孝思,昭哉嗣服⑦。”此之謂也。
【注釋】
①僔:同“撙”,抑製。②嗛:同“謙”。③慎:通“順”。④損:貶損,指降職。絀:通“黜”,罷免。⑤謙:通“嫌”。⑥吉人:指道德高尚而有地位的君子。⑦服:事,指文王伐紂的事業。
【譯文】
保持尊寵、守住官位、終身不被君主厭棄的方法是:君主重視你,你就恭敬而自我克製;君主信任喜愛你,你就謹慎而謙虛;君主一心一意任用你,你就謹慎守職而仔細地了解所托付的事情;君主親近你,你就小心地依順而不搞歪門邪道;君主疏遠你,你就忠心耿耿而不背叛;君主貶損罷免你,你就戒慎恐懼而不埋怨。地位高貴時,不奢侈過度;得到君主信任時,不忘記回避嫌疑;擔負重任時,不能獨斷專行;財物利益來臨時,若是自己的善行還不夠資格得到它,就一定要盡到推讓的禮節;有福之事來臨時,就安和地去對待它,災禍之事來臨時,就冷靜地去處理它;富裕了就廣泛施舍,貧窮了就節約費用。能上、能下,可富、可貧,可以殺身成仁卻不可以被迫使做奸邪的事;這些就是保持尊寵、守住官位、終身不被君主厭棄的方法。即使處在貧窮孤立的境況,也能按照這種方法來立身處世,那就可稱為吉祥之人。《詩經》上說:“用心服侍一個人,順應祖先的德行,永遠想著要孝敬,繼承父業多賢明!”說的就是這種人。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