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麼多年沉希並未把她當做過一家人,沈渙梔也由衷地感謝她一直的陪伴與援助。
無所謂了。都已經走到這一步,除了這一家人,再沒有人能離她更近了。
漠然,沈渙梔笑如閻羅:“是嗎?那我們今兒就來說說這個王百鳴。”
“姐姐看上他是儒生,胸脯裏有點兒墨水兒,可對?”不等沉希回答,沈渙梔就笑笑接著說:“他不愛財不愛色,一直不肯接受姐姐的接濟,染指姐姐也隻不過是在機緣巧合下?”
暗自瞄了一眼沉希的神色,正中下懷。
“很好。那姐姐可知道,他有多不愛財,又有多不愛色呢?”
慢慢然坐下,沈渙梔擺弄著腕子上的玉鐲,旋轉時與陽光閃爍著刺眼的光輝。
“話我不方便多說,我隻告訴姐姐,那男人終究是個輕薄的賤胚子。”
輕輕歎了一口。
猶記得小時候,剛來到新家整個人都是拘束的。
家裏的每個人都在想方設法逗她開心,尤其是沉希。沉希送了她很多新鮮玩意兒,都是小孩子喜歡的,沈渙梔卻玩著玩著就又啜泣起來。沉希的陪伴,讓她很輕易地聯想到母親,後來日子久了,慢慢地,隻要不去觸及,心裏的疼痛就逐漸消減了。
不過,與其說是消減,不如說是麻木。
太疼,就會自動忘掉這一種疼,讓它不在疼痛的範圍內,錯以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不料,傷口被揭開時,痛楚不但分毫未減,反而愈演愈烈。才知道,原來傷口一直未好。
你越是遮掩你的傷口,它就越難痊愈。甚至,永遠不會痊愈。
就好像,沈渙梔把過往拋在腦後,不去回想,但隻要一回想,就會痛不欲生。
為什麼,為什麼當年隻有她一個人陰差陽錯地活了下來?為什麼,她要活下來?
如果她死了,就不會背負著這麼多,在世上苟活。
能放掉,何嚐不是一種何嚐不是一種幸運?
她不知道為什麼沉希會出口罵她的母親,在沈渙梔腦中,母親是一個溫涼賢惠的女子,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生活窘迫自然不必說。雖然姑姑姑父給她的錢銀夠用,但畢竟歸隱之人要靠著土地生活。
有時候,看著母親操勞疲憊的身影,沈渙梔就會暗暗想,如果父親突然回家,會不會一把抱住母親,然後搶過她手中的農活,隨便拋出去,對她說,我帶你回帝都。
對於這個父親,沈渙梔再陌生不過,甚至,可以說從未見過。至少,記憶裏連一個模糊的輪廓都沒有。
每當提起她的父親,姑姑姑父總是遮遮掩掩,有時會和母親說同樣的話:你爹爹在帝都辦事,走不開。以後再回來。
以後是多長?小小的沈渙梔似懂非懂。
她隻知道,是很久很久……可母親的柔婉隱忍慢慢滲進她幼小的心裏。看見她起早貪黑,小小的心揪著。
很想,很想。很想替母親分擔些什麼,很想等到父親回來的那一天。可最後,她等到的不是父親,卻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
那一晚,天空被映成刺眼的紅色。
映照的,究竟是火光,還是鮮血?
沉希今天累了,沈渙梔可以強迫自己原諒,但她不得不覺得,如果沉希再說出這樣的話,可能她就不會若無其事了。
什麼波瀾不驚都是擺出來的,姑姑已經夠煩心,她不想再生事端。
隻好祈禱快點兒結束這一切。
啜泣的聲音打斷了沈渙梔的出身。
“妹妹,你不要怪我……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我……對不起。”沉希又哭了出來。
歎了口氣,沈渙梔起身。
那個男人真的能讓她迷了心智。
“行了,我不怪你。隻是,姐姐你記住我說的話。這孩子你若真想要,可以生下來。但是——”
沉希抬起頭來,睫毛泛著淚花:“但是什麼?”
長長一聲歎。沈渙梔深深看著她:“但是,你不能養他。”“什麼?”沉希大驚。
“想必姑姑跟你說了我的打算。現在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想法沒有改變。你的孩子,必須要送走。你,也要另嫁他人。”
咬了咬唇,沉希認命一樣地點點頭。
“好。好吧。”
還有什麼辦法?是非結果已經講明。
隻要這個孩子能活在世上,她便心安。
天知道她有多愛這個孩子。
沈渙梔如釋重負。
下人走過來,剛要滿茶卻被沈渙梔打斷。
“不必。今兒,茶我已經喝的夠多了。”囁嚅片刻,沉希試探地問:“你……見過他了?”點頭,沈渙梔漫不經心:“是,我去茶樓見他了。王百鳴。我挺你說起,知道他是畫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