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玩那套糊弄小孩子的把戲,我現在給你一個賬號,你讓人把錢給我打進來。’
‘我手裏沒那麼多錢,你怎麼也得容我幾天吧?’
‘容你幾天?我通知你都多長時間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趁他們兩人說話的功夫,我悄悄挪動著身子,試圖接近胡森。
‘別動,你他媽再動一下,我就把它丟到水裏去!’我的意圖被胡森一眼看透,他晃著手裏的塞子說。
‘胡森,這些年大姐帶你咋樣?’梅姐再次開口問道。
‘甭跟我說這些,給錢我們還是好朋友,你還是好大姐,不給錢我們今晚就一起死!’
聽他這麼說,一直平靜的梅姐突然對他破口大罵。罵他是一頭豬,自己闖了禍卻要拉上別人;罵他忘恩負義,忘了當年她是如何幫助他的;罵他貪得無厭,像一隻永遠無法滿足的猴子。見梅姐罵個沒完,胡森也開始跟她對罵,罵梅姐見死不救枉戴著大姐的頭銜,罵梅姐摳門等等。
突然一陣風吹來,小船劇烈搖擺起來,胡森趕忙放下手去撐甲板,就在這時我衝了過去。我們兩人隨即扭打在一起。我伸手去搶胡森握塞子,他卻把手高高舉著拚命掙紮,梅姐這時從一旁過來,順勢搶走了塞子。梅姐搶走塞子,便開始在水裏找那個漏洞,我看到這時候水已經沒過她的小腿。胡森一看急了,撇下我就衝向了梅姐,可就在她接近梅姐的一刹那,梅姐突然一轉身,肩膀正好撞到他的肚子上,他晃了兩晃後就掉進了水裏。胡森落水純粹是個意外,我的意思是說即便梅姐當時不碰他那一下,他也可能掉到水裏。因為船太小了,船幫又矮,人在裏邊坐著還行,一旦站起來就四下裏亂晃。再者說了,就憑胡森的塊兒,如果他站穩當了,就憑梅姐那點兒力氣,恐怕是很難把他撞到水裏的。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胡森平時水性不錯,但那天落水後沒撲騰幾下就沒音兒了。見胡森在漆黑的水裏拚命掙紮,我有些於心不忍,即便他平時再賴,即便我再討厭他,我也不能眼看著他被淹死吧?梅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語氣冰冷地說,‘別管他,就讓他自生自滅吧。’又說,‘他就是一條狗,別看他現在落到了水裏,爬上來照舊還咬人。’過了大約三五分鍾,見水麵上沒有動靜了,我們才把船搖回了岸邊。回到岸上,我心裏很害怕,問梅姐是不是該報警。梅姐安慰我說,‘你不用害怕,這事跟你跟我都沒關係,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進水裏的。不管誰問你都要這樣說,明白嗎?’我想事實也的確如此,就答應了下來。
“從水庫往回走,我開著那輛佳美,梅姐開著那輛新買的奧迪,就是被你發現的那輛。那天的經過就是這樣。如果你問是誰殺了胡森,我隻能說沒有人殺他。是他自己不小心跌進水裏去的,是他自己殺了自己!當然,對胡森的死我也心存疑惑,按說他的水性不至於差到被淹死,可我明明看見他隻撲騰了幾下就沒了音。我想唯一的解釋是那天他嗑藥了,一個吸完毒的人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回家後我的心一直懸著,擔心警察找上門來。過了一段時間見沒人來找,這才算放下心來。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你發現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我與梅姐的決裂,是在我找到那隻筆記本後(就是下麵的那個紅色筆記本)。筆記本和毒品都是在車裏找到的。看完上麵的記載我才明白,原來她跟胡森是一夥的。她們合夥控製著一個吸販毒網絡,而我隻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於是我把毒品和筆記本藏了起來。我想找機會跟她談談,讓她改邪歸正放棄以前的錯誤做法,隻要她不再拿毒品害人,我就當著她的麵把筆記本和毒品毀掉。一開始她答應了我的要求,發誓要和毒品斷絕聯係,但後來我發現她騙了我,她根本沒有兌現諾言,還在繼續做禍害人的毒品生意。我終於明白,不是她不想放棄,而是她已經丟不掉。她已經身不由己了。她已經坐上那條遊蕩在大海中的賊船,要想從上麵下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吧。這個時候即便她說了話,也不見得有人會聽。那些吸毒販毒的癮君子們,哪個不是眼珠子滴血的亡命之徒?誰能輕易吐掉吃到嘴裏的肥肉?既然無力阻止,我隻能選擇放棄。放棄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因為我已別無選擇。
“再來說說胡森,胡森就是一個混蛋。表麵上看他人模狗樣,骨子裏他就是一個惡魔。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你也就看不到我這封信了。認識胡森,是一個偶然的機會,這或許也是天意吧。三年前我在深圳第一次見到胡森,當時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我見他儀表堂堂談吐不凡,加之與梅姐關係密切,便有了與他交往的意願。可我萬萬沒能想到,這一刻竟成了我噩夢的開始。世界上有一種人,你隻需見上一麵就永遠不會忘記,胡森就是這樣的人。他外表高大俊朗,用玉樹臨風形容都不為過。如果單從外表看,你很容易被他迷倒。據說他的生意很大,遍布全國,就連梅姐都敬他三分。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做的是毒品生意,他來會館我都以禮相待。大約在前年冬天的時候,一次醉酒後他把我拖下了水。毒品這東西就像一個神通廣大的魔鬼,一旦被它沾上就別想逃脫,這一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從那以後,我就被他控製住,並變成了他隨意擺布的棋子。我知道他在會館兜售毒品,還搜羅來一群女孩子幹那些烏七八糟的下流勾當,可我已經無力改變這一切。這個混蛋看起來跟常人沒什麼不同,但他吸完毒後就會性情大變,變成了一個惡魔。那個死在他家的女孩,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那個女孩曾經告訴過我,胡森經常打她,還威脅說要殺了她。一天,胡森跑來會館找我借錢,說警察正在找他,他想出去躲一躲,問我有錢沒有。我給了他二十萬。我沒辦法啊,他威脅說如果我不給錢,他就把我吸毒的事說出去。他就是一個魔鬼,我詛咒他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爸爸,請允許我再叫您一聲爸爸。事情我已經講完,剩下的就看你了。至於我您大可不必考慮,就當您當初沒養我這個兒子,我沒到這個世上走一遭吧。我有今天這樣的結局,完全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怨任何人。我走以後,您要注意保重身體,說起來你也是六十歲的人了,身邊沒有人照顧,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這輩子沒能做好您的兒子,如果能有來世,就讓我再給您做一次兒子吧,我一定聽您的話,努力做一個讓您滿意的好兒子。
另,奧迪車在昆河路88號我朋友家,如果需要您可以去取,那邊我已交代好。
再見了爸爸,永遠愛您的兒子——曉亮。
信讀到這裏,我淚流滿麵。而一旁的師父,也早已經泣不成聲。
此時此刻,我心裏除了悲憤隻有驚訝。倘若不是讀到曉亮的這封親筆信,我斷然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怎麼可能呢?石曉亮——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曾經身披錦緞般光彩外衣的大男孩,這個被無數人奉為偶像的成功者,居然淪落為令人不齒的犯罪分子?如果說他的自殺曾令我疑惑的話,那這隻打開的皮箱卻像一扇開啟的城門,讓看到了他的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