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義傑的印象裏,教主並沒有成過親,不像上一代老教主,娶了四位妻子,除了一位是教主夫人,其它三人都是護教法王。既然向教主從未娶妻,按理說,絕不可能有少教主,可是天刀向定一身為神使,竟公然的跟他們介紹,表示這個英俊的青年是他的少主,那麼絕對錯不了,眼前此人就是神教的少教主了。
而這位少教主在見到江義傑時,除了多打量了他幾眼,還連說兩次久仰,怎不讓他既高興而又激動?當下腦袋一陣空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左堅和洪澤同時聽出步昆侖話中所透露出來的親切,全都愕然的望著這位神秘的少教主,心情也更加忐忑起來。
天刀向定一也同樣的有些詫異,笑了笑道:「原來江門主的威名如此顯赫,連我們少主都早就耳聞了。」
他並無惡意,可是江義傑卻是心頭一震,驚恐地躬身道:「在下深感惶恐,實在不敢承當向大俠的誇獎,比起名動天下的天刀來,在下隻是螢火之光,怎能與日月爭輝?都是承蒙向少俠的抬舉,看得起在下這種微末的把式,如此恩寵,實在使在下汗顏。」
天刀向定一敞聲笑道:「好說、好說,江門主太謙虛了,來來來!大家都是自己人,先坐下來喝酒,再慢慢聊天……」稍稍一頓,又道:「少主,你先入座,這把神刀要用最好的刀鞘裝配,就交給二掌櫃去辦吧!」
步昆侖笑著接過定天刀,道:「我原來就是這個意思,要麻煩二掌櫃了。」
程有光雙手捧住步昆侖遞過來的神刀,還沒說話,已見左東家走了過來,取出一串鑰匙道:「有光,你打開內庫房,去找一把適合向少俠身分的刀鞘,順便也把我收藏多年的莫邪劍拿出來,老夫要送給向少俠作為見麵禮。」
程有光接下鑰匙,躬身離去,天刀向定一笑道:「小左,你怎麼舍得把珍藏十多年的名劍,拿出來送人?」
左堅道:「古人說,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這柄仿古的莫邪劍,雖然比不上向少俠的神刀,卻也是一代鑄劍名家高風的力作,我一直放在庫房裏,也委屈了這把寶劍,拿出來送給向少俠,一來聊表心意,二來也為莫邪劍找到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
天刀向定一笑道:「說的好,來,小左,我先跟你幹三杯。」
步昆侖本來要向左東家道謝,見他已被向定一拉走,隻得作罷,這時洪澤走了過來,親切的邀他入席,直到見他坐入主位,才靠在他一旁坐下。
洪澤微微一笑,瞄了被擠到旁邊的江義傑一眼,吩咐道:「上酒。」
那八名青衣小婢都是洪澤從龍門大酒樓帶來的女侍,一聽到吩咐,立刻撤下茶杯和茶具,換上白玉杯,杯盤交錯之中,步昆侖聞到一股濃洌的酒香,望了過去,隻見一張長桌上,並排放著十壇酒,這才想起白石子所交待之事,四下查看,隻見胡老二捧著銅葫蘆站在門外,不斷的向廳內張望,卻不敢踏入一步,顯然他知道自己的身分太低,沒聽到吩咐,不敢入室。
步昆侖覺得自己有些失策,於是走到門口,向胡老二道謝一聲,取回銅葫蘆,親自到擺放酒壇的長棹旁,準備把酒灌進葫蘆裏。他這種突兀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頗為訝異,尤其向定一更是大驚失色,一個箭步到了他的身邊,攔住他拔開木塞,道:「少主,你要作什麼?這裏麵還裝了條毒蛇,小心竄出來傷人。」
步昆侖可不能把修複定天神刀的經過,當著這些人的麵前說出來,隻得撒個小謊,道:「五叔,你放心好了,裏麵的毒蛇已經淹死,我剛才也倒掉了,看到這些陳年美酒,想到你的酒癮難熬,所以急著要裝滿一葫蘆。」
天刀向定一非常的感動,撫著步昆侖的肩背,低聲道:「這種事交給她們就行了,又何必勞動少主親力親為?」
步昆侖道:「這隻是小侄的一點心意罷了。」
向定一不再攔阻他灌酒,僅是笑著道:「洪東家的酒窖裏,存有六百多壇各地名酒,他答應我,隻要我們住進他去年新開的龍門大客棧,他就每天提供二壇美酒,所以我已經答應他了。」
步昆侖一愣,道:「可是我們已告訴那些蜀幫的人,我們會住進迎賓大客棧的……」
向定一笑道:「這不打緊,我們先到迎賓客棧去,等到會見了蜀幫的幫眾後,把事情辦妥,就搬到龍門大客棧。」
步昆侖目前隻想把銅葫蘆留下來,對於蜀幫的事,他倒不煩惱,既然向定一已經作了決定,他也就不多說了,於是就專心的把陳年的汾酒灌入葫蘆裏,而向定一則徑自回座。
在座的四人中,何天童的身分最特別了,他是幹將廬的廚師,卻從未見過東家,所以左堅還以為他是向定一的朋友,以天刀向定一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論,能夠被他當成朋友的人也不多了,故此何天童雖然隻穿了件青袍,三位堂主依然不敢小覷,不斷地和他搭訕,想要套出他和天刀的交情深淺,隻可惜他話不多,以致讓他們失去了興趣。
剛才步昆侖的突兀舉動,使得他們又提起了興趣,開始繞著這件事打轉,當向定一回座時,左堅首先便開口詢問端詳,向定一略一沉吟,洪澤已舉杯勸酒,直到他連幹三杯之後,才把自己在青城山區迷路,碰見五毒教二位長老惡鬥的經過說了出來。
當然他知道何者該說,何者不該提,所以隻著重二位長老驅使毒蛇和蜈蚣惡鬥的過程,並沒提到步昆侖被活埋,被他救起來的那一段,尤其是采取七陽花和冰晶草的事,他更是一個字都沒說。
因為當代向教主在十六年前中毒癱瘓的事,被五大神使視為最高機密,連五旗令主都不知道,更何況各省的總堂主了,左堅等人僅是一省的堂主,是沒有資格涉入這個機密的。
在日月神教裏還有另外一項最高機密,那便是老教主向陽已經走火入魔、撒手歸西這件事。當年老教主傳位給他的獨子時,神教所有的徒眾都認為上一代老教主為了潛心修練飛升大道,這才把教主的位子讓出來,由獨子向明擔任,無人會相信這位天下第一高人就此身亡。
在向明繼任神教教主後,武林第一高手無弦弓仍然不時出現在江湖上,以致於東海三神山、南海潮音閣、西陲極樂金宮和漠北玄冰教這四大武林勝地都不敢蠢動,縱然對當代的向教主不滿,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行動。
其實在武林正邪十六派會盟之前,江湖上所出現的無弦弓,都是由向明所假扮的,他如此做的目的,便是為了壓製這四大勝地。
這個秘密在神教中,隻有六個人知道,天刀向定一連步昆侖都沒透露過,當然也不會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不過縱然如此,他依然把那段經過說得生動而鮮活,使得在場的人有如履其境的感覺,全都為之動容,最後,當他說到被巨毒所侵,九死一生之際,以玄功將體內的奇毒逼出去,以致於須發眉毛全都掉落時,室內的驚呼聲此起彼落,不但那些女侍們嚇得花容失色,連三位堂主都忍不住驚叫,反倒是步昆侖和何天童極為鎮定。
左堅籲了口大氣,驚悸地道:「難怪小弟在乍見五哥時,都差點認不出你了,原來經曆過這種險厄的遭遇,所幸吉人天相,能夠平安的下山。」
洪澤關切地問道:「向大俠,你體內的巨毒是否已經全都排除,要不要請個大夫查看一下?」
向定一傲然一笑,道:「不用了,我已經練成百毒不侵的金剛之軀,天下再也沒有一種奇毒能傷害得了我。」
他沒有說謊,隻是隱瞞了部份事實,因為他如今已成為毒人,本身就有巨毒,這個秘密隻有步昆侖知道,他怎會說出去?
就在此時,程有光帶著個店夥計走了進來,把一個刀盒和一個劍匣放在長棹上,然後向左堅複命、交還鑰匙。
左堅揭開刀盒,從裏麵捧出了定天刀,交給步昆侖道:「少主,請你親自鑒賞一番,看看這把刀鞘配不配得上你的寶刀?」
步昆侖接過刀來,見到刀鞘形狀優美,以鐵線密縫、再用金絲鑲邊,一麵嵌著七顆紅寶石,另一麵則刻了一幅猛虎下山的圖案,雕工精細、栩栩如生,不由讚歎地道:「這把刀鞘真是精致,是小牛皮做的吧?」
左堅微微一笑,沒有解釋什麼,說道:「少主沒嫌棄這把刀鞘庸俗不堪,小人就鬆了口氣……」
他還沒把話說完,夥計胡老二己驚慌失措的在廳門口叫道:「二掌櫃,不好了,有人要來砸店了,請你快點出去,恐怕小周一個人應付不了。」
左堅臉色一沉,叱道:「胡老二,你在胡說些什麼?還不快滾進來,把話說清楚。」
胡老二走入大廳,結結巴巴的把經過說了出來,敢情是有人入店,不買刀劍兵器,指名要買幹將廬掛在門口的那塊鐵招牌,胡老二和小周兩個人再三解釋,那人還是堅持要買。
胡老二喘了口氣,道:「那人年紀輕輕,長得很秀氣,卻是蠻橫得很,說我們店裏的那塊鐵招牌是他親人所留下來的手澤,無論如何都要帶走,不賣也得賣。」
本來這種小事和向定一無關,他也根本沒放在心上,認為有左堅在此,一定可以把來人打發掉,可是聽到這裏,情況就不同了,因為那塊大鐵板是由神教前任的金剛法王王極樂以指功題寫的,上麵不僅留下署名,而且也留下了神教特有的火焰形圖案,這就代表著神教的威信,絕不容許任何人踐踏和汙蔑,尤其是王極樂早在四十年前反出了神教,另創極樂金宮,這塊鐵招牌見證了這段曆史,更具紀念性了。
撇開這個不談,就算那塊鐵招牌不具任何紀念意義,但是在幹將廬的門口既然已掛了四十多年,若是被人揭了或者砸爛,幹將廬這家老店也隻有關門大吉,不然也無顏立足、麵對同行。
所以胡老二才把話說完,不但左堅大怒,連江義傑和洪澤二人也一齊勃然色變,連酒都不喝了,紛紛站了起來。
天刀向定一知道來人既然提起鐵板署名者是他的親人,那麼必是王極樂的子孫到了,以目前神教和極樂金宮的關係來說,還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左堅可能沒想到這點,雙方一見麵,一定會翻臉,立刻便是兵戎相見的局麵,到時候情況惡化,就難以收拾了,如果由自己出麵,多少還有個緩衝的餘地。
是以他見到左堅滿麵怒色,立刻加以阻止,道:「小左,你不要管,這件事由我親自處理。」
他從牆上把斷龍刀拿下,微笑道:「來人一定是王極樂的後人,我出去跟他講道理,若是他仗著長輩的勢力,非要剝招牌,那就隻好翻臉了。」
左堅吃了一驚,訝道:「五哥,你怎麼知道來人是金宮極樂王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