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好漫長,他一邊跑,一邊不停地呼喊著曼珠,她時而睜開眼,時而又閉上,一直昏昏沉沉。
終於,到了。
他一腳踢開門,將曼珠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後拿起匕首正欲割開自己的手臂,卻被曼珠伸出手一把製止。
“不要,”她額頭沁滿冷汗,聲音顫抖而虛弱,“快,快去——衣櫃那裏——找一個紫色的盒子。”
“不,我要先救你——”麥奇推開曼珠的手,再次拿起匕首。
“聽——聽話——你說過——會——聽話的。”又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射而出,染紅了那匕首,“那裏麵——的東西——是我——留給你的,很重要。”
“好——”他皺一皺眉,眼中已經泛起水霧,“我聽你的——”
他起身走到衣櫃前,快速翻找著,很快就發現了那個嵌鑲著紅寶石的紫檀盒,正欲取出時,盒子旁躺著的另一物躍入眼簾,那麼熟悉,那麼親切。
他伸手取之,定睛一看,“不要——”她用盡力氣,驚呼一聲,伸出手欲搶之,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竹片?”他輕聲呢喃,緩緩轉頭望向她,一臉疑惑,“你,你怎麼也會有這個?”
她閉一閉眼,蒼白的臉上浮起無奈淒美的一笑,唇顫了顫,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千言萬語溶於水霧一片的眼眸,深深凝望著他。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急速地從行囊中取出自己的竹片,然後,將兩個竹片握在手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看著看著,缺氧般的眩暈感迎麵襲來,他無法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頭瞬間撕裂般地疼痛,他拚命敲打著腦袋,一步步退到牆角的身子慢慢滑落,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腦中電石火花,再抬頭看一眼曼珠後,曾經斷斷續續的夢開始一一拚湊,缺失的記憶瞬間清晰躍然眼前——原來,你早就存在,齊腰長發,朱砂紅裙,記憶裏,滿滿的都是你。
是你,手心傷痕累累,遞過竹片,笑中閃著淚花,你說:“沒事,快拿著,我還要教你呢!”
是你,牽起我的手,一路奔跑,一路清脆的笑,你說:“就一直這樣跑下去,行不行?”
是你,枕著我的肩,一起看星星,你說:“隻有最暗的夜,才能看到最亮的星。”
是你,和我一起累倒,一起做著最美的夢,你說:“如果夢不醒,那該多好!”
是你,手持竹片,淚如斷珠,你說:“如果不認得我了,認得這個就行!”
……
其實,我沒有走,因為一直舍不得走,可是,瘦小的我無法靠近你,隻能一次又一次躲躲藏藏,跟隨著你,看著你為了我,頭撞巨石,鮮血灑滿一地——看著你為了我,喬裝打扮,送我父母最後一程——看著你為了我,被沙華捆綁,掛上樹,瑟瑟發抖,滿身傷痕——那個冬夜,你每哭一聲,我的心就抽搐一次,滿臉的淚水結了冰。
我等著,一直等著,終於等到沙華走了。
盡管凍紅了臉頰,麻木了腳趾,我還是三步並做兩步,跌跌撞撞衝到你麵前,大聲地喊你的名字。
可是,你卻緊密雙眼,無聲無息。
我使出渾身力氣,割斷捆綁著你的繩子,觸碰到的是你冷如冰塊的臉頰,我瘋了般猛踢房門,將你拖進屋內,緊緊地抱住你,淚如雨下,嘴裏不停地說著:“曼珠,是我,我是麥奇,曼珠,是我,我是麥奇。”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雪漸漸停了,我的嗓子啞了,你的臉漸漸暖了,雖然還是沒有蘇醒,但緊閉的雙眼偶爾睫毛微顫,我破涕為笑——你沒事了。
多想,就這樣一直抱著你,抱著你,等待你蘇醒,等待你睜開眼,喊我一聲“麥奇!”
可是,沙華來了,我被他發現了,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我想著,隻要我逃脫了,我還可以繼續這樣躲躲藏藏地陪伴你,保護你,總有一天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去我們想去的伊之國。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我踩中了被白雪覆蓋的懸崖邊,腳底一滑,我,連同著對你的所有記憶,一起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從此,忘了自己,也忘了你!
手中的竹片越握越緊,身子猛烈地顫抖著,他拚命咬著下唇,聲音沙啞:“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還沒等她回應,他已一個箭步衝到床邊,將她攬入懷中,就像當年那個雪夜,對她的心疼、對她的愛惜、對她的愧疚、對她的不舍,都融於這深情地懷抱。
“如果——那些記憶——都是痛苦——和傷心,何必——知道呢?”她盈滿淚水的眼眸泛起笑意,斷斷續續地低吟著:“你該——你該永遠這樣——快快——樂樂的。”
“誰說都是痛苦,誰告訴你都是痛苦?”眼中噙著淚水,他聲音哽咽,“你是我全部的快樂,如果我的生活裏,我的記憶裏沒有了你,你覺得我還會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