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之後,連著幾天的大雪終於停下,綿延的白霧將清靜高貴的流華宮妝點得更加瑰麗美侖。

雲浣站在流華宮前庭外的回廊下,旁邊是宮女之卉,香巧正在屋內伺候,因此她就被遣了出來。

“之卉姐姐,妹妹是來送賬目的,不知娘娘可有空閑?”這時,一位眉目娟麗,衣裙鮮豔的女子走了過來,笑意盈盈的道。

之卉看她一眼,又見她這一身裝束,頭上的發釵晃得人眼都暈了,之卉了然於胸,卻隻道:“這會兒娘娘正伺候皇上用膳呢,眉若妹妹怕是得晚些再跑一趟。”

私管房的眉若聞言黛眉一蹙,有些失望的道:“這樣啊,那不知可麻煩之卉姐姐喚上香巧姐姐一趟,妹妹將這賬目交給她也是一樣的。”這話裏雖說得客套,意思卻是想要依仗香巧。

之卉微微蹙眉,她已經將話將這麼明白了,這眉若怎的還執迷不悟?見了香巧又如何?扮作蝴蝶,在皇上麵前留了眼子又如何?隻怕還不等皇上召見,屋裏那位主子就已經將她處置了。

這流華宮裏不安本分的宮女太多,擋在第一線的,若是脾氣好,如之卉,規勸幾句,打發走就算了。脾氣不好的,如香巧,說也懶得說,逮到空子就擰人去娘娘麵前邀功了。

這眉若定是在香巧那兒得了什麼關照,才敢明目張膽的過來,可她之卉不是香巧,這招在她這兒,是走不通的。

“香巧也忙得很,眉若妹妹還是先回去吧。”這次的語氣裏,就帶了幾分嚴肅。

眉若卻還是不想放棄,順手從袖中掏了一錠金子就塞過去,小聲氣的道:“之卉姐姐就行個方便吧。”

饒是之卉脾氣再好這會兒也怒了,這人青天.白日的就這麼明目張膽,莫非是沒看到她旁邊還有翔安宮的人嗎?

之卉滿含緊張的偏頭覷了身畔一眼,卻見身旁這位皇上身邊新晉得寵的雲浣姑娘並未說話,甚至連不悅都沒有,反而笑眯眯的看著她,一雙澄清的眸子印著她與眉若的摸樣。

之卉突然覺得憤怒,甩手想將那金錠子還回去,卻手中一滑,眼看著金晃晃的小元寶落下半空,又在雪地裏打了個滾兒,才停下。

眉若像是沒想到之卉竟這般不給她麵子,說到底她也是私管房的人,可是普通的二三等宮女,在流華宮裏,私管房與私庫房的人,地位雖說不可與一等宮女媲美,卻也是誰都巴結,誰都不願得罪的。

這個之卉卻將她的一番心意扔到地上,她心頭怒火,卻又無處可發,隻得咬著牙,捏著袖子撂下一句:“好好好,之卉姐姐是娘娘身邊的大人物,妹妹我高攀不起,勞累您通傳一句也是得罪你了,那就當是妹妹不對了吧。”語氣裏那三分怨懟,七分氣惱清晰可見。

之卉皺眉,想解釋,可眉若已甩著袖子離開了,她歎了口氣,想著不知不覺又得罪個人,這擋駕的功夫,當真是不易做的,若是她有香巧那心硬的脾氣,也不至於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

雲浣將一切看在眼裏,無聲的笑笑,之卉偏頭,見她清眸彎彎,唇瓣莞爾,不禁又是一陣窩火,這天大的笑話竟都落在別宮的人眼裏,如何讓她不氣。

“之卉姑娘一番好心,眉若姑娘卻不識好歹,其實姑娘不必如此。”她清淺的聲帶迎著寒冷的冬風,飄飄蕩蕩,溫柔婉約,竟讓人聽出一股暖意來。

之卉抿唇,一言不發的看著她,臉上卻有些窘迫。

雲浣又道:“姑娘跟在玉妃娘娘身邊這麼多年,定是也知道娘娘的脾氣,這等子妄念深重的人,不是三言兩語就可隨意打發的,弄不好反倒害了她,這又是何苦呢?”

“多謝雲浣姑娘提點。”之卉淺淺一笑,笑中卻帶著疏離,顯然心裏還是有她的驕傲,她是流華宮的人,怎的也由不到翔安宮的人出來提醒。

對於她的冷淡,雲浣仍是顰笑淺眉,她似乎永遠都在笑,笑得讓人如沐春風,笑得真摯溫良,或許這整個皇宮,或者整個天下,也就隻有白斂一人,將她的笑,喻做“難看”吧。

正在這時,殿內有了響動,兩人偏頭,就見一襲白袍的東方瑾,走了出來,玉妃溫婉的為他披上棕色大氅,再細致的為他捆好繩結,卻忍不住還是抱怨一聲:“皇上今夜當真不留下嗎?”語氣委屈,小臉裏帶著淡淡的憂思。

東方瑾握了握她的小手,淡笑:“朕還有國事要批,你且早些休息。”

玉妃隻得點點頭,眼底卻還是藏不住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