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白斂的擔保,東方瑾倒也舒然了。
喬子默上前半步,並未下跪,甚至連屈膝都沒有,隻是拱了拱手,算是向這位高位之上的九五之尊行了禮數。
東方瑾也知江湖之人素來不卑不亢,隻跪天地,不跪權貴,他也未惱,隻吩咐道:“白斂,將喬大夫請去‘鬆夏院’。”
他命了白斂,卻未喚雲浣。
雲浣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麵上不動聲色,乖乖的站到一邊,不再吭聲。
白斂看她一眼,見她鎮定自若,又想到今日一天與她相處,她處處所露的伶俐狡黠,聰慧機智無不展示著她並非普通庸碌,因此他也就釋然了,領著喬子默便往內院走。
可喬子默卻仿佛很擔心,一步三回頭的望了雲浣好幾眼,才滿臉愁容的隨著白斂離開。
待兩個“外人”離開了,殿內又恢複了沉寂,東方瑾率先打破僵局,朝皇後掃去一眼,道:“好了,你可繼續說了。”
皇後臉上登時泛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指尖泛青,卻還是咬著唇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既有了定論,那臣妾說什麼還有用嗎?”
“自然有用。”東方瑾輕漫一笑,俊逸的雙眉間,沾染了幾分晦澀難明的幽幽之氣:“隻管說出來聽聽罷。”
皇後頓覺受辱,臉上又白了幾分。
她身旁的玉妃此時卻突然起身,深福了個身子,對著東方瑾就道:“臣妾敢以人頭擔保,皇後必不是那等陰毒小人,還請皇上明察。”
玉妃與皇後乃是親生姐妹,同父同母,這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可大家卻更知道,玉妃當年一支“梨鹽舞”斷腿、小產,這其中罪魁禍首就是皇後。皇後嫉恨這位親妹妹曼妙的舞姿,或者還嫉恨她即將孕育龍嗣,這就送了她一份大禮——一雙夾釘的舞鞋。
此事在宮中並不是秘密,可礙於皇後權威,上頭更有太後鳳儀滔天,下頭人自然不敢亂嚼舌根,可事實就是事實,皇後對玉妃所作所為令人發指,可現下玉妃竟還願以人頭替她擔保?
玉妃,當真是如此重情重義?
重情重義嗎?當然不是,別人看不清,雲浣卻看清了,在東方瑾質問皇後時,玉妃笑了,她的唇沒有彎,眼沒有動,可雲浣就是看出她笑了,因為她眸底湧出的激蕩之情太過明顯,明顯得讓她想忽視都不行。
那麼玉妃又為何以人頭擔保皇後?很簡單,是補箭。所謂補箭,便是在沒成定局的事情上,踏上一腳,將事情落定,補上一箭。
東方瑾隻是要聽皇後的解釋,至於解釋什麼,自然脫不了帝姬一事,而皇後不認也好,不說也好,氣氛僵持著也好,等雲梓過來救援也好,怎麼都勝過旁人這突如其來的頂撞。
是的,頂撞!
玉妃明麵是保證,實則卻是公然與東方瑾的對峙,反駁東方瑾的話,而東方瑾被她一激,一旦多說兩句,她的後話,就有機會反咬皇後一口了。
果然,幾乎是下一秒,玉妃便深情款款的看著皇後,滿臉憂色的道:“皇後定不會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帝姬乃皇上親女,也喚皇後一聲母後,皇後不會如此狠心歹毒。”
一句“親女”已讓東方瑾動了怒火,後頭一句“狠心歹毒”更像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原本就幽暗的臉色登時渲染得戾氣更濃。
他厲眸一瞪,哼了一聲就道:“你也會說那是朕的親女,帝姬不過幼兒,竟有違逆小人忍心對她下手?皇後說朕欲加之罪,那朕就給你一個機會反駁,別緘默了,也別想等著太後過來了,該說什麼,今日就都說明白了。”
若說方才東方瑾那句“隻管說來聽聽”是隻帶著幾分試探意味,是真心想聽皇後辯解。那現在這句“也別想等著太後過來了,該說什麼,今日就都說明白了。”便已經帶了篤定之色。
這個效果,自然就是玉妃要的……
不過……
雲浣稍稍覷了東方瑾一眼,見他七情上麵,表情真摯,情緒自然,像是當真篤信皇後是奸佞毒手一般,可她出宮前分明才與他坦白過,相信以東方瑾的聰明,很快也能猜到幕後黑手的身份……因此這會兒她可以肯定,東方瑾是在演戲,而且演得很像。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也會對著妃嬪做這等故弄玄虛之事,雲浣突然覺得好笑,有些弄不懂東方瑾是真的為破案,自降格調呢?還是單純的隻圖個樂子?
看他演得這麼賣力,雲浣鬼使神差的覺得,後一個可能應該大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