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倒是直接,不愧是練武之人,若是抓不住怎麼辦?”她又問。
白斂仍舊一臉疏淡,神色不變:“硬抓。”
雲浣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些什麼,卻稍縱即逝:“既然如此,那公子對手吧,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是注定幫不上忙的。”
“嗯。”白斂應了一聲,突然一爪向那大漢扣去,那大漢愣了一下,沒料到這剛剛同桌之人,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向自己撲來了?他連忙想躲,可對方顯然武藝高強,他往後退了兩步便跌了,眼看著對方鷹爪朝他襲來,他隻得抱住腦袋,咬著牙緊閉雙目……
這邊的動蕩很快引起旁人注意,坐得遠的都紛紛起身張望,坐得近的都愣愣的看著他們,不明所以。
白斂的鷹爪快要襲上大漢的頭顱時,旁邊,清涼溫柔的女聲卻倏地響起:“啊,抓到了。”
眾人移目過去,便見一素裝清雅女子,正手持一把短刃鋼刀,站在一位古稀老者身側,刀尖抵著老者後頸,一雙清澈的雙眸因為喜悅而微微彎起,宛如天邊明月。
“兄台,得罪了。”
又是一道疏淡男聲響起,眾人不禁又跟著移目,就見剛才還將人家漢子打倒在地的俊朗男子,竟一眨眼的功夫便將漢子拉起,還很有禮貌的為那漢子理了理狼狽的衣衫,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元寶,遞給那漢子,道:“這算是在下方才莽撞的賠禮,有名有理,絕不是嗟來之食。”
那漢子茫然無措,看著那明晃晃的金錠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
白斂點了點頭,這才轉身,看向那古稀老者,淡淡的道:“喬公子如此故弄玄虛,就是為了躲在下嗎?”
那老者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男子,又瞥眼,掃向身側正拿著刀抵在自己脖項的纖弱女子,心裏恨得發癢,不甘不願的擠出一句話來:“你們怎麼發現我的?”
白斂隨意落座,淡淡的道:“你的指甲太淨了,普通老者不會有這麼幹淨粉嫩的指甲。”
雲浣也笑著接道:“還有你的眼太亮了,再精銳的老人,到了古稀之年,眉目間也必有渾濁,你卻半絲未有,而且你鞋上的烏鴉黑玉太明顯了。”
“你的發絲雖故意染白,可發質光滑,與年齡不符。”白斂又道。
“你喝了粥後,抿過唇,因此唇上粗粉被你吃掉,你的唇上沒有橫紋,但普通老者都有。”雲浣也道。
“還有你……”
“夠了。”老者終於受不了了,一拍桌子,怒目橫瞪的瞅著正準備繼續“好心解釋”的兩人,憤憤的道:“我不會跟你們走,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雲浣將匕首往他肌膚裏戳了戳,驚得老者臉色劇變,卻還是沒有妥協。
雲浣失望的歎了口氣,覷著白斂道:“白公子剛才說硬抓,那這人就交給你了,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是捆不動他,也是扛不起他,更是拖不了他的。”
白斂配合的點點頭,站起身來,去帳台問小二要了條粗繩,確定夠繩子夠結實後,便回來,迎視著老者幾乎猩紅扭曲的雙目,淡定的將他的手抓起,繩子一捆,然後又將繩子繞著他胸腔,將其雙臂捆綁其中,繩頭留出一截,算是牽帶之用。
“好了。”他看向她,示意的道。
雲浣嗯了一聲,自覺去帳台結了飯錢,便走出了客棧,而後頭,白斂卻像牽小狗一樣,將那被捆成粽子般的“老者”牽著跟上去。
“白斂,你個混蛋,你放開我……”“老者”氣惱的以身子扣住廳柱,死也不走。
白斂見他不自覺,便稍稍動了些真氣,再一扯,輕而易舉的將人扯了過來。
“老者”氣得呼呼喘氣,嘴裏罵個不停,白斂嫌煩,隨意抓了塊不知道什麼布,便往他嘴裏一塞,世界終於安靜了。
可正在他要牽著“獵物”離開時,二樓上,一道稍顯稚嫩,卻氣勢十足的男聲突然響起:“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擄截百姓,虐待老人,你給我站住。”說著,那男子身形一縱,便從二樓躍下,穩穩的落在客棧大門前,將白斂兩人正好攔個正著。
白斂蹙眉,不耐的看著這多管閑事的男子,見其一身錦裝,應當非富則貴,可容貌童稚,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看著倒想是個富家公子。
“這人我認得,並非擄截,公子抱錯不平了。”白斂淡淡的道。
那後頭“老者”眼見有人肯出頭,哪肯放過,忙拚命搖頭,示意自己真的是被擄截的,也根本不認得這人是誰。
白斂皺眉,朝“老者”瞥去一眼,俊顏微繃。
那少年男子見狀一哼,一臉正氣淩然的瞪著白斂,喝道:“人家拚命掙紮,若是熟人,怎會用繩索捆綁,你分明是欲對老者擄截勒索的賊人。”
“若是老者,會搖頭搖得這麼活潑嗎?”身後一道溫良的女聲突然響起。
少年回頭,便見一娉婷女子正朝他走來,女子一身素雅,容貌隻算清秀,可麵上帶笑,眉眼彎彎,渾身卻是透著股細致玲瓏的江南女子溫順之氣,倒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子。
雲浣走近,睨了白斂一眼,嗔怪的道:“你這冷冰冰的性子何時能改,你若是肯多說兩句,與這位公子解釋清楚也就罷了,非要說得不清不楚,惹得人家誤會,非說你拐賣人口才安生是嗎?”
白斂冷冷的聽著她自說自話,沒有吭聲。
雲浣又轉頭,滿臉無害乖柔的對著少年笑笑,而後指著白斂道:“這位是家兄。”又指著“老者”:“這位是我表哥。”
“表哥?”少年咋舌,這位老者一頭銀發,少說也有七十歲了,竟是這位妙齡姑娘的……表哥?
雲浣哧笑,伸手隨意的扯下“老者”粘黏的白色眉毛,將其整條扯下後,“老者”立刻悶哼一聲,想罵人,奈何嘴被堵了嚴實,半個字也吭不出來。
少年盯著“老者”掩藏在白眉之下的黑眉看了良久,才像霍然明白什麼似的,臉上猛地赦紅。
雲浣又解釋道:“表哥年近二十,卻終日亂跑,不肯歸家娶親,也不肯侍奉長輩,弄得我姑姑是終日以淚洗麵,日日罵咧著生了個不孝子,這不,親事都臨門了,表哥倒好,一聲不響的離家出走了,丟下人家新娘子在府門前幹晾著,弄得新娘子尋死膩活,差丁點就喜事成了喪事。”說到這兒,雲浣又喟歎一聲,像是極為頭疼:“姑姑好不容易勸住了新娘子,我與兄長便立刻出來尋表哥,卻不想他為躲我們,竟喬裝打扮,把自己弄成這亂七八糟的摸樣,見了我們又死活不回去,我們逼於無奈,隻好出此下策,驚擾了公子當真抱歉得很。”
少年一聽事情前因後果,早已對著那被捆成一團的可憐蟲恨恨的拋去一個白眼,像是在說“如此不負責任的行徑,你真枉為男兒身也”。後又聽這位姑娘如此大方得體的為他解釋清楚,更覺得自己剛才行為偏激,過於衝動,端著手便鞠了個躬,紅著麵致歉:“姑娘嚴重了,是在下唐突,未弄清事情黑白。”
雲浣連忙擺手,有些無措的苦笑:“公子才是嚴重了,公子也是一番好意,隻是我家這些事……哎,家醜不可外揚,家醜不可外揚啊……”
“姑娘也別憂心,快些將你表哥帶回去,別毀了新娘子名譽才好。”少年急忙道,轉頭又對店內小二道:“去牽輛馬車來,送三位快些回去。”
“是,少爺。”小二應了一聲,便轉身跑進了後院,沒一會兒便牽了輛藍頂的普通馬車出來。
“快走吧,別耽誤了。”少年催促道。
雲浣又向他致謝一番,才率先踏上了馬車,後頭白斂麵色冰冷的瞅了少年一眼,隨手將“老者”丟進車廂,隨後自己再躍了上去。
“今日真是謝過公子了,敢問公子高姓大名,也讓小女子記個恩情。”撩開車簾,雲浣顰笑著對下方的少年道。
那少年抓抓頭,有些赦窘的道:“在下蕭之嚀,正是這千山樓的少東家。”
“原來是蕭公子,小女子姓雲,家住城西……”
話還未完,就聽身邊涼涼的聲音,滿是清冷的道:“小妹,你是還想將蕭公子請到家中做客嗎?”
雲浣看他一眼,不懂他為何譏諷。
下頭蕭之嚀顯然也是聽到白斂的話,他臉上又是一陣發紅,咳了一聲道:“姑娘還是先走吧,有緣再見。”
“嗯,蕭公子再見。”揮揮手,才放下了車簾。
馬車勻速駕駛,因得方才雲浣一說,車夫便直接駕車往城西駛去。車廂內空氣靜謐,雲浣安靜的坐在一旁,未言半語。
白斂卻倏地冷笑一記,挑眉道:“雲浣姑娘可是看上那蕭公子了?”
雲浣奇怪的覷他一眼,抿抿唇:“白大人何出此言,隻是那位蕭公子人品純正,能屈能伸,還借我們馬車,莫非我道謝一聲也錯了?”
“我們來時,也沒馬車。”白斂麵上一冷,聲色不禁帶了些冷厲。
雲浣蹙眉,隻覺得這人喜怒古怪,卻還是解釋道:“被白大人綁著的這位雖現在老實了,可一路進宮,中途難免他不節外生枝,而且綁著個活人在大街上走,白大人不怕招來衙役,我還怕丟人現眼呢。”
白斂眯眸,盯著被捆成一團的“老者”緊緊注視……“老者”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死死的咽了口唾沫,眼神閃爍的移開。
車廂內恢複了靜謐,不知過了多久,白斂又突然冒出一句:“剛才那位蕭公子,若我沒記錯,正是新科狀元蕭之嚀,此人之前在朝上上了一份折子,折子的內容是狀告一人。”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目光狹促的看著她。
雲浣不知他所言何意,沒有吭聲。她自是知道那人是蕭之嚀,那夜小鏡湖邊她是見過他的,因此方才也就與他多說了兩句,若換個人,她倒沒這麼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