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陪你一起去,而且真正該休息的人是你。”她也學他的模樣,纖纖玉手撫上他的雙眸,自從那日上了火車便沒見他休息過,能挺到現在隻怕全是意誌力在支撐著,她知道他是鐵中的錚錚,庸中的佼佼,但她也想盡她的綿薄之力為他分擔點什麼,“這次你再不帶我去,我就生氣不理你了。”
上官少弈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宛若初綻的蓮,犒勞軍士這個工作並不危險,雖然舍不得她受苦可是見她這幅倔強的模樣,他又能再說些什麼,隻得伸手牽住她,笑道:“走吧。”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一起看日出,車行駛在漫無一人的冰雪道路,太陽就在車前升了起來,也就是這一瞬間,陽光將天空破開一個裂縫,然後這個裂縫越來越大,直至整個陽光充滿大地。上官少弈看了副座上睡著了的程墨蘇,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隻覺得這便是喧囂世界中唯一的一抹寧靜了。
車子剛一停下,她便醒了過來,看著他的笑眸,不好意思道:“我睡著了?你也沒有叫醒我,幸好我自己醒來了,不然你怕是又讓我在車上睡去然後自己去犒賞軍士們了。”
“墨蘇。”他認真地看著她,“昨晚我已經犒賞了全部的高級將士,今日我們要去犒勞的是一些傷兵小卒,那裏的環境和他們的健康情況都不太好,你……”
“也是難為你講了這麼多話。”程墨蘇忍不住打趣他道,“走吧,我既然來了,心裏也是做好了準備的。”見她主意堅決,他便不再說什麼,隻吩咐申銘量跟著她,好好保護,三個人一同進入了傷兵的軍營。
即使做好了準備,她還是無法迎接撲麵而來的酸腐之氣,放眼望去,這些傷兵殘將有的在抱怨,有的在哽咽,有的在呻吟,有的在痛哭,這番景象是她從小到大沒有見過的,甚至在書本上也沒有看過,她渾身犯嘔,卻見上官少弈親自接過申銘量手中的推車,將白粥一碗一碗的盛給這些殘兵,麵上是一片關切之色。
原來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現在的天下。她忙抑製住胃裏的翻江倒海,看著上官少弈冷硬的背影,她不能給他添一點麻煩。她走了上去,盡量擠出一點笑容,傷兵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突然明白她現在不僅代表自己,也代表了他。
她學著上官少弈的樣子,伸手盛了一碗粥,端到一個傷兵麵前,那傷兵卻是傷了手,無法拿起碗來。她微微一頓,剛才的不適拋到了九霄雲外,麵上隻是一片憐惜,這個傷兵看起來不過跟她一般年紀,卻要承受如此大的痛楚。她拿起調羹,一口一口地喂著那個傷兵。旁邊的另一個傷兵傷了腿,血都淤滿了繃帶,稍稍一遲疑,她便彎身下去重新幫他包紮。
上官少弈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她,她穿了一身月白旗袍,在硝煙與塵土中仍從容與優雅。她俯身靠在牆邊,淺笑低語,帶著關切的眼神與淺淺的感傷,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布上他的心尖。她是如何抬眸,又是怎樣的笑顏,和她在人群中潛藏的聲線,都似蝴蝶在指尖顫動,似睡蓮長在了心中最柔軟的空間。
她抬頭見他眸中一片溫柔,雪頰染上緋紅的顏色,隻覺得他那眼神似天邊閃爍的星辰,似白日雲開的朧朦。
若時光不變,歲月依舊,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