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還沒有過去,寒風依舊凜冽。少弈默默地看著程墨蘇的背影,她隻裹了一層薄薄的絲綢罩衫踱步在偏院之中,現在才清晨五點,整個程府一片寂寥,他不知道她並不是早起,而是一夜未睡。隻覺得那纖細瘦弱的身影似乎就要被風刮倒,他朝她走過去,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程墨蘇卻覺得他們的關係又由近變遠了。
熟悉煙硝味道慢慢包裹了她的全身,她這才覺得渾身有了一絲溫暖,素手輕觸間是少弈不知給她披了幾次的大衣。她轉過頭去,卻見少弈繃緊了的俊顏和他緊鎖的劍眉,“怎麼又穿這麼少出來?”
程墨蘇唇角掛起一個不知其味的笑容,眼眸的餘光環顧四周,樹木已經幹枯,就算上麵綴滿了紙絹也無法平添一抹春色。花瓣早已枯萎,就算鋪滿落英也無法增加一抹盎然。她從未覺得冬日如此漫長與殘敗。雖然她不能確定少弈和蕭佐為在謀劃著的大事是什麼,但她心中總有一種不安感,好像少弈變得透明了一樣,無論她如何伸手都抓不住他,隻能無邊無際地掙紮。
“少弈……”默了半晌,她才開口,費勁的擠出了一絲笑意,“你和佐為哥哥最近在商量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少弈沒料到程墨蘇會問得如此直接,他看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和她空洞的笑顏,心裏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敲擊著,一深一淺,毫無規律,擾亂他的心跳。他想親口告訴她,但他不想拖累她。終於他還是調轉開眸子,道:“小姐怕是想多了,我們什麼都沒商量。”
“你不要騙我。”她麵上的笑容突然變得虛無縹緲了起來,語氣甚至帶了一絲哭腔,“你和佐為哥哥知道我隻會一點德語,怕我聽到所以才用德語談論事情。我相信你們不會害我,可是你們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少弈不再答話,他眼中照射出來了多種混合的情緒,她無法讀懂,這時候的她才發現原來她一直對少弈一無所知。她心下一窒,紅唇輕咬,“我去問佐為哥哥他一定會告訴我的。”她眼中閃過一抹倔強,“但,我想聽你告訴我。”
天空莫名地飄起了雪花,微涼的寒意融化在兩個人身上,他們在彼此的眸中都變成了剪影,隻能描摹出最初的輪廓。程墨蘇的裙角被輕輕吹起,露出線條優美的腿肚,她麵上的悲哀如夢似幻。從未料想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般模樣,她轉身離去,隻留下他一個人。
少弈倚在幹枯了的樹幹上,雖是清晨可他卻覺得周圍一片昏暗,這幾個月的事情清晰地印在他的記憶裏,他本以為他會忘記可是卻發現越是如此便越記得清晰。
“少弈,你在這裏站了多久?”這是蕭佐為的聲音。少弈回過神來,看了看已經停下來的雪花,搖了搖頭。蕭佐為歎了一口氣,“剛才我去找小蘇,她生氣了,閉門不見。我這才想到她怕是已經知道我們背著她在籌謀事情了,我也真是大意,小蘇那麼聰明,我應該掩飾一下而不應該天天來找你。”
“掩飾再好也沒用,假的始終是假的。”少弈離開那個幹枯的樹幹,語氣雖然冷硬可是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寂寥,“她終歸是要知道的,現在生氣還可以衝我發火,若我離開之時她才知道,她那一肚子火又向何處發泄。”
“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我已經安排好了,通行證也已經到位了,淩晨三點行動。”蕭佐為壓低聲音道,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蘇平常柔柔弱弱的,其實內心很是聰明倔強,她恐怕也意識到了你我並不是什麼遠房親戚。”他看了看少弈緊抿的唇,小心翼翼道,“你打算走之前和小蘇道別嗎?”
少弈沉默了許久,記憶中是她淺笑盈盈的模樣,他閉上雙眸,想要把她的模樣永遠烙印在心裏,喃喃道:“去見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