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討債(5)(1 / 3)

劉叔不知道老板在幾樓,更不知道在哪個房間。他順著樓道裏走,他看見所有的辦公室都有牌子,牌子上的字劉叔還是認得的。財會部、工程部、人事部,這部那部的他都看過了,就是沒有經理部。在他的想象中,所有部都是經理管的,經理在的地方就得掛個經理部的牌子。劉叔看見所有的人都很忙,各人伏在桌上或者在電腦前連頭都不抬,也很少有人走出辦公室,他就耐心地慢慢走著等。說是耐心,他內心其實很焦慮的,他怕今天找不到老板,一切準備都會落空。在這之前,我在他的督促下已經連續幾次地去過本城最大的一家報社,也壯著膽子去過同樣戒備森嚴的電視台。電視台有當兵的站崗,比進報社麻煩多了。我去就是一個目的,向他們反映我所在的那個公司拖欠民工工錢的事,同時還講了我去討錢被毒打的事。我的講述我的遭遇他們都很同情,他們還將我的名字住的地點都記下了,說他們會來找我。他們讓我不要再跑了,說很快就是元旦,這段時間他們的宣傳任務很重,並且這段時間的宣傳以正麵報道為主。這種事目前是不好報道的。他們說的我知道,我在的那個村子有個出了名的上訪戶,上訪時間長了成了精,知道凡是重大節日或者開重要會議,譬如人代會、政協會啥的,去上訪就會引起重視。但上麵的人更精,遇到這些重大節日重要會議,他們會預先做排查。那些老上訪戶還沒出動就有人來安撫他們了,給他們送錢送糧。有一年還讓村長陪著他去本縣的清涼山玩了一趟。我想這個時間是選對了,劉叔也很高興,就確定在元旦前幾天去。我離開報社、電視台的時候,向他們要了熱線電話的號碼,他們很熱心地告訴了我。劉叔此刻的焦慮是怕找不到老板,或者老板走了,那樣就錯過最佳時機了。同時,劉叔怕事情折騰次數多了,時間長了,自己會鬆懈,甚至會崩潰。他想這次一定要成功,這次一定能成功。

終於有一個戴眼鏡的人問劉叔找誰,這人拿著一大個文件夾子。劉叔告訴他找經理。這人說約過了嗎?劉叔說約過了。這人說既然約過了你就直接去,劉叔說我不知道他住哪個辦公室。那人說再上一層,樓道底部,沒掛牌子那間就是。劉叔向那人道了謝,這次他沒坐電梯,他順著樓梯走,走到第七層,他站住了。他看見順著一個鐵梯子可以上到七層頂部,他就上去了。樓頂上風挺大,旋轉的風卷著雪花直向脖子裏灌。劉叔冷得打了個哆嗦,劉叔跺了一腳,日他媽的,恁個冷。接著又狠狠跺了幾腳,順著樓梯下來了。

劉叔終於進了老板的門,那是個很大的房間,房間裏有空調,挺暖和的。

劉叔來不及細看房間的擺設,他才抬起頭,就聽見一聲嚴厲的問話,你是誰?

你有啥事?事先怎麼不約?劉叔說我叫劉勁草,大家平時叫我劉老歪。我找你是要錢來了,不光要錢,你將我侄兒打傷了,人也失蹤了,我要向你要個說法呢。老板說要啥錢?我從來沒見過你,你侄兒是誰?你是窮瘋了,你別在這裏訛人。劉叔一聽他窮瘋了,來這裏訛人,劉叔的氣就來了。劉叔在村裏時就是一個不怕當官的、不怕富豪的人,他知道當官的、有錢的就怕不要命的人。劉叔怕的是窮人,大家一樣窮就誰也不怕誰。劉叔在村裏和在外麵名聲不大好,就是賴得,他有很多賴得出名的故事。劉叔一聽老板比他還賴,欠錢不還反而說他來訛詐,劉叔就放大了聲音說你說話幹淨點,誰來訛你?我侄兒劉××和工地上那群打工的人被你欠錢了是不是?你看你欠的是不是這麼多?劉叔說著從包裏翻出一個油膩膩的本本來,上麵一個人一個人,一筆一筆地記著老板欠的錢。他理直氣壯地遞給老板,老板看也沒看,狠狠地把油膩膩的小本本順手甩在廢紙簍裏。甩完從麵前的紙盒裏拿出餐巾紙仔細地擦手。劉叔氣得發抖,他幾步跨過去,把那油膩膩的小本本撿起放在身上。他指著老板說你想賴賬?你說你多不要臉,你坐著豪華的車,住著豪華的房,穿金戴銀,你還忍心賴民工的錢,你是不是人?老板一聽跳了起來,他啥時受過這窩囊氣,他拍著桌子說瘋子,瘋子,哪裏來的瘋子。他拿起電話要叫保安來。劉叔知道他要幹什麼?劉叔眼睛血紅,頭發倒立,他一把抓住老板的手,說你想叫人。老子現在倒是真的窮瘋了,真的不要臉不要命。你要叫人,我先砸死你。說著劉叔順手拿起桌上一隻碩大的水晶煙灰缸,高舉過頭頂。老板看見他額頭上的那道血紅的刀疤,看見他眼裏騰騰的殺氣,老板立即清醒了。老板是何等人,在這個地方吃這樣一個低賤的人的虧,是太不劃算了。老板放緩了語調,他甚至在臉上擠出一些笑。他說你這是幹啥呢?你我一無冤二無仇,何必這樣。你說,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劉叔氣更大了,他說放屁,你狗日睜開眼看看,我是來訛錢的嗎?我是來替我侄兒還有工地上的民工來要錢的。該多少還多少,一分不多要。老板笑得更燦爛,說我佩服你,佩服你的為人,如果是你來要自己的錢,也許我不會給。但你替別人要錢不惜冒危險,這樣的人我佩服。這樣好了,你把本本留下,我這個月就叫下麵把他們的錢結了。你也許不知道,我看著家大業大,也有周轉不開的時候。不過我說過就算數,再怎麼著也把這筆錢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