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山去充電(1)(2 / 3)

男的說我不光有,還有兩個。說著又掏出了一個手機,桃花拿著的和他手裏的,顏色都是陳舊暗淡的,機身上甚至有劃過的痕跡和癟下去的坑凹,屏幕也是灰蒙蒙的,像老鷹坪時刻都布滿的霧,白茫茫的。但這不妨礙它們是真正的手機,不妨礙它們會發出嘟嘟的響聲,也不妨礙它們會傳出聲音,盡管那聲音不是十分的清晰和真切。

桃花真是既驚訝又疑心,驚詫和疑心之後是恐懼,她厲聲說良順你這是哪裏來的?你怎麼會有兩個手機?你莫是做了違法的事,去偷了搶了人家的手機?桃花聽人說過有人專搶女人的包,女人的包裏多裝有手機,莫不是良順耐不住清貧也幹起了這犯法的事?良順見她這樣緊張和驚恐,忙說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謝良順就是有十個膽也不敢做違法的事。你長年困在山裏,以為這手機金貴得很,我跟你講,現在這二手機爛賤,一兩百元就買一個了。城裏人愛趕時髦,新款式一來就將舊手機賣了,三文不值二文的,要不然我咋買得起。自己的男人是誠實的人,平時膽子小得像耗子,不是他的你就硬塞給他他也不會要。桃花收起疑心,但又責怪他,你是錢多了燒包?一兩百元是個小數麼?夠我在山上刨半年的洋芋了,你要買你就買一個,買兩個幹啥?男的哈哈地笑了,笑得直顫,說你是聰明過頭了,我買一個幹啥?我自己給自己打電話?那倒是真的燒包了,還燒得不輕呢。

男的低著頭,臉色戚戚的,眼裏盡是憂鬱,說桃花你不曉得,我在外麵是多麼想念你們,不曉得爹的病是好是壞,哪時一口氣上不來,去世了連麵都見不到;不曉得娃娃些聽不聽話,會不會扭倒腳跌傷腿,有個三災兩病;不曉得你是不是好好的,我曉得你好強,病了也要硬撐著的;不曉得圈裏的豬得沒得病?房子漏沒漏雨?我經常在半夜裏會驚醒過來,會被惡夢折磨得魔魔怔怔的。你說,有個手機多好,哪怕花點錢,十天半月通一次話,我這心也放得下了。聽了這話,桃花心裏又難受又感動,出門在外的人,心裏永遠是懸著的,懸在空無虛渺的半天雲裏。

男的見她難受,便說別難過了,我一年半載回來一次應該高興才是,來來來,你拿著手機我打電話給你,說著他撥了手機的號碼,桃花手裏的手機響了,手機裏發出一串優美的鳥鳴。這鳥的鳴叫使桃花想起門前燦燦的桃花,雪白的梨花,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桃花說這鳥的叫聲怎麼和門口樹林裏的鳥叫是一樣的呢。男的說我這個手機的叫聲和你那個手機的叫聲是一樣的,聽到這種叫聲,我的心就在實處了,我就仿佛回到家鄉,回到你們身邊。男的讓她把手機貼近耳朵,她笨拙地做了,耳裏就聽到男的聲音。這聲音盡管有些澀有些滯,聽著還是真的一樣。男的邊講話邊退到院裏,那聲音依然一樣的真切。

桃花激動得兩眼發光,臉頰緋紅。桃花說順良我想你,男的說桃花我更想你。話說完了男的已走進屋裏,桃花把手機收了,抱住男的又親又啃。桃花是太想男的了,一堆濕柴,從春晾到夏,從夏晾到冬,早就是燥得冒火星的幹柴了。

那一夜,老鷹坪家家的房子裏似乎都在顫動。那一夜,寒冷的嚴冬溪流淙淙,花朵吐蕊,樹搖春風。

至今,老鷹坪仍沒通電。這麼偏遠,這麼陡峭,人口又少的村子,誰會為它投入一大筆錢來通電呢?

但這難不倒老鷹坪和外界的聯係,老鷹坪有手機的人家,互相商量好誰下山去誰帶著沒電的手機去充電。桃花家人單,下山去的時候是極少的。有誰下山去,站在村頭的高處一呼,大家就知道有人下山了,就忙著把手機送來,請下山的人帶到鎮子裏去充電。盡管他們電話打得極少,都是萬不得已才通一次話,那話也是撿緊要的說,不敢講半句多餘的話,更不敢說些抒情的悄悄話。

他們通話時都是神經質的,戰戰兢兢的,本能地覺得這通到千裏之外的話費是很昂貴的。加之通話要耗電,電一用完手機就啞巴了,如果有了急事怎麼辦?

那次桃花接到男的電話時正在吃晚飯,公公聽到是兒子的電話,眼巴巴地看著她,眼裏盡是乞求的神色。桃花看著不忍,讓公公聽聽兒子的聲音,說上幾句話,誰知公公一接過手機,手機就斷電了,公公失望地看著手機,老眼裏有了淚光,臉變得煞白,手也抖起來。他以為是桃花怕費錢不讓他講話,故意按的。一連幾天公公都不理她,任她怎樣的解釋都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