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雨夜裏要我承諾隻坐他的自行車的男孩,那個給我無限安全感的男孩,將我獨自扔在轟隆隆的漆黑的鐵軌上,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我曾經以為,我不再害怕火車了,原來不是。
火車過去,遠處的手電筒的光亮和呼喊聲驚醒了我,是趙霞、孫明煒和李數義找來了。他們一邊罵著“這個混蛋!”一邊將狼狽不堪的我從溝裏解救出來。
等到了孫明煒住的地方,我已經平靜下來了。
我對他們三個說:“你們別罵他,這不怪他。我都不恨他,你們氣什麼?是我自己自不量力。我們根本是不同的兩種人生。”
趙霞不好意思地往我身邊坐了坐:“都怪我。”
我連推帶搡地將她趕上了回家的路,又委托李數義幫忙相送。
再次回到房間,孫明煒說,李數義一副非她不娶的樣子,她頭疼死了,要我這幾天和她形影不離才行。我說:“你倆互相喜歡,這難道不是一個好結果嗎?”
孫明煒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就是因為他對我太好了,我才不想害了他。天下有幾個有情飲水飽的?也許是不夠愛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情商實在太低。自己都狼狽不堪,更無能力解決孫明偉的難題。
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孫明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我的床頭多了一份油條和豆漿。我吃完,孫明煒正巧回來。原來昨天有些同學已經拿到通知書了,在她的支支吾吾中,我知道楊小川的錄取通知書來了,今天楊老師將他和高青平的通知書一起取走了。
我捶了她一拳,道:“行啦!睡了一覺都過去啦!木已成舟,你說不說事實都是那個樣子。我現在隻想快點拿到通知書才是真的。什麼楊小川牛小川和我有什麼關係?”
孫明煒眼裏閃動著淚花,說:“董珊珊,你能不能不裝?”
我的堡壘一下子淪陷了,我坐在床頭大哭了一陣才抹幹眼淚:“你真討厭!我都下決心忘掉他,你為什麼老是提起來?”
孫明煒問道:“你真能忘了嗎?”
我沉默下來:“忘不了。可是不忘又能怎樣呢?我難受極了,小煒,咱們別說他了吧?”
孫明煒點點頭,我倆又在煎熬中過了一個星期。
一天早上,孫明煒忽然收拾好東西,對我說:“姍姍,我不陪你等了。我的成績在咱們班是墊底的,往好了說也就是個電大,更大的可能是電大也考不上。其實......我姨媽已經替我找到一份工作,你來的那天我已經把戶口和糧食關係都遷出來了,可你這個狀態我也不放心,才住了這麼多天。”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每天晚上她都要出去打電話,我還以為她想家了。
已經8月17號了,我自己等的話也等不了幾天,她家裏催得緊,我送她到客運站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之後,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溜達。
在郵局的大門口,突兀地遇見了楊小川。
他說去發一封電報,我點點頭“哦”了一聲一步也沒有停留。
他攔住我問:“拿到通知書了?”
我事實求是地搖搖頭:“還沒有,我想也快了。”
他悵然鬆了口氣,道:“今早傳言說有個女生被分到了電焊專業,幸好不是你。”
我點點頭,道:“不是我。”接著木然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整個高中,我沒有全力以赴,這樣的成績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他朝我大聲喊了一句:“等我到了學校會把地址給趙霞的,到時候你給趙霞寫信我就知道你的地址了。”
我沒有回答。現在我的通知書還沒有下來,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未知數。
楊小川,我不否認我還喜歡你,可我也不恨你。我的心已經麻木,不會歡喜不會恨。我沒有再留戀的理由,董珊珊,你現在剩下的隻有自尊了。
這是我出生以來最悲哀,最狼狽的一天,以至於多年後,除了校園,郵局居然是我夢見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