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也為難,不知她何如應該。
“那才是我所應該……”她不解地尋問,很坦誠,又懇切。
“我是說,你真的應該回家!”他隻想借此最後的時機千方百計要勸說她。
“我早說過,我沒家!你還是不相信?不是不想回家。天下有誰那麼傻的女孩子?”她很為難地辯解著,像要掙脫什麼誤會。又不知該如何才能讓他相信自己。執拗地,顯出委屈的神色,流露出無能為力的沮喪。“你以為我是在撒謊?”
“不不,我是說……嗬你的家不在這。”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說。他禁不住隻能傻傻地笑著,隻想勸解,顯出很耐心地。“別跟自己嘔氣!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我能嘔的什麼氣?”她強詞奪理地,打斷他的話柄,搶著答道:“還有資格與誰嘔氣?已是淪落天涯的無歸客。”
她無法再為之申辯,心裏默默地發堵!感到了疲憊不堪地,不願再在這事上多費口舌。假如真的讓他討嫌,她還能怎麼著?隻能、或許也應該隻有退卻。她並非真的還要一味地糾纏著下去!
“你聽我說。我也曾經過,當時就隻想著盡快地離開家!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走得遠遠的。一走了之。恨不得一下子消失,像那早晨的露水、蒸發了,了無蹤影!把自己的退路也堵死了,決意永不回來。”高梁以自己貼切的體會說:“但過後才發現,那隻是在一時的氣,負氣離開,後來才回想起在家時的溫暖與安定。別忘了,在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不是別人,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不能由於一時負氣而……”
“我沒家!”她有點是心急氣短,隻好重複一次:“我沒家。真的!怎麼才能讓你相信呢?”她狠狠地斥責道。旋而緣過一口氣,輕聲一再申辯:“我早就說過。你真的以為我是在騙你?好像在找借口?”
“好好好,沒家。出門人,都沒家!沒人出門非要牽家帶口的。那豈不成了逃難似的?”他連連搖手,想要要製止她,這才不再開口。猶豫地望著她,肘量著:離家出走的人,本來就已經是沒家。在這沒了家的感受和體驗。那也隻是她的事。有家沒家,與他毫無相關。那是她的事,她想怎麼說也罷。關他的什麼呢?
嗬,也是,女孩子,她是該另擇他地為家!
倆人就在藍夢門前了,但倆人誰都不想離開似的,都在嘔氣著似的。她顯出失望地、轉身獨自離去。
這隨也讓他兀地裏感到倉猝,和突然。他像是怕她走失了,隻能默默地跟在她後麵,悄悄地推著他的那輛破單車,保持距離,默默在後麵緊緊跟著,隻好亦步亦趨。
一種莫言的隱惻,下意識地回睨被他婉拒的那位姣好優媚的時尚小姐,好像為難於某種無法辯解的處境中。
他有點是回避不及。似驚又喜。他無法回避這心裏的座標。他正是為她而無法自持。心有所鶩,卻也不免心生芥蒂。人與人的關係,看來真莫須有多少淵源,當然也並不是要一見鍾情。他倆之間像是有種,是先天的默契?不是先世未盡的緣份?怎麼也躲不過似的。看來又像是天作之契,巧合之緣。一種揮之不去,挽留不住,恍惚於虛實之間,竟然讓他、不能珍惜,也無法漠然處之。
分明她是誤會了,又無法申辯的,隻在難為情地望著她。他隻是想借此最後的機會再耐心地奉勸她:離開這兒。離開他。出於真誠,他想告訴她,他無法給予她多少。但她分明也並不向他討要幾多!隻是,她所說的什麼愛!但假如那麼說,卻也是他所難。他不能因為天真的淘氣而對如此純粹的女孩子負責吧?他既不是個浪蕩的男人,也並非多情郎。他已是自顧不暇,並不是在逃避,也不是要怪她,更不是存心嫌棄她。隻是,他真無法給予她所需要的。哪怕真的如她所說的什麼愛!那是虛幻於想象空間裏的子虛烏有的東西。好像有人說:愛是人生的奢侈品!所有的愛無不千瘡百孔。別相信那些虛幻縹緲的東西!民界已悄悄進入了物質世界。人也就得是物質的。女孩子家,你所麵對著的已是一個功利貪婪的世間,你懂得生活的艱辛嗎?生活於你才是剛剛開始,幸福的涵義是物質!
好像,倆人此時、誰都不想回家。順著寬敞空曠的龍昆路,沿著路邊,並肩前行。夜色下,天有薄寒的涼意。這幾天陳陳的小北風,時而飄雨,雨不大,細如牛毛的雨,昏黃的燈光下,猶如朦朧著的一層薄薄的夜露。看她身著那暗紅色的燈心絨的秋衣,於慘談飄浮著似的燈光下,有點臃腫;紅色外衣穿在瘦削的身上,在這灰暗的天色下,煞是顯眼。偏也感受得到的單薄。
名為溫暖的小姐此時顯出並不溫暖的樣子。不搭腔。真的無家可歸的樣子。她好像正為這精彩世界挽留,突然收住腳步,偎在路邊的椰子樹上,站著。
高梁這才也收住腳,依在他的單車上。落寂地站在一旁,默默地陪在一邊。
倆人麵麵相覷,看著燈光裏的細雨。在細雨中看著燈光裏的夜緊裹著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