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雍容華貴的男子一聽笑道:“小姑娘說得有理!”對那娘娘腔道,“趙整,別打擾人家小姑娘做羹了。”
那趙整顯然是他的仆人,甚是委屈,那委屈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主人。隻聽他道:“主子,您萬金之軀,這種地方實在不是您該來的,左右不過一塊爛木頭而已,犯得著這樣興師動眾嗎?”
那雍容華貴的男子喝道:“你懂什麼!”卻問那清雅中年道,“嚴先生,你看這次南方會有多少人來?”
那嚴先生看了秦征一眼,卻笑道:“東家,魚羹好像好了。”
果見那少女端上了一大碗魚羹來,趙整慌忙接過,拿出塊幹淨的毛巾來將碗筷擦了又擦,簡直要蹭下一層皮來。
那嚴先生方才那句話、那個眼神,乃是暗示那貴人此處耳目雜,不宜多說。但那貴人卻旁若無人,似覺得這些事情被人聽去了也無妨,仍道:“當年殺胡令出之時,貴宗亦曾應召助戰,卻不知今日先生作何打算?”
秦征聽到“殺胡令”三字,心頭忍不住一跳。那殺胡令又叫“屠胡令”,乃數十年前漢家的曠世英雄冉閔(冉閔:(322?~352),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內黃(今河南內黃西北)人,漢族。十六國時期冉魏政權的建立者,以勇猛著稱,曾以出色的軍事才能讓氐、羌、匈奴、鮮卑數百萬人退出中土,返還隴西或河套草原一帶原來生活的地方,一些胡族甚至遷回萬裏之外的中亞老家。公元352年,冉閔將城中的軍糧分給百姓,獨自帶領1萬人馬去爭糧,結果被鮮卑的14萬大軍包圍,最終戰敗被殺。最為今人所知的是他頒布的屠殺胡人的殺胡令,也因此成為頗有爭議的人物,後人對其評價褒貶不一。)所發布的一道令諭,號召天下漢人奮起殺胡,驅逐異族,恢複家園故土。五胡亂華以來漢人久受壓迫,所以一聽到冉閔的號召無不振奮,在中原大地掀起了一場席卷數千裏的殺胡行動,威力所及不但改變了當年的軍政格局,甚至影響到了中原地區胡漢人口的比例。至今天底下所有的漢家子弟但聽得“殺胡令”三字無不熱血狂湧,而胡人聽到“殺胡令”三字則皆戰栗驚悚。不過那畢竟是過去了幾十年的事情了,事件平息的時候秦征都還沒出世呢,隻是在遊曆途中聽一些故老談起才知道當初有過這麼一件事。
那嚴先生微微一笑說:“時過境遷這麼久了,還提它作甚?這次也是陪東家來散散心,反正已經有兩萬大軍圍剿,又有數十位高手坐鎮,青羊子雖然不肯出手,但爾何辜為了討好東家勢必盡力,雙方強弱懸殊,料來也不會有我們的事情。”
秦征聽得呆了:“兩萬大軍……數十位高手……又牽涉到殺胡令……這是什麼事啊?還有他說什麼青羊子……說的是朱伯伯麼?難道這事和我雲笈派也有關聯?我閉關的這段期間,外頭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呢。”
正思索,卻聽那趙整說:“嚴先生,你還沒回答主子的問題呢!若是殺胡令出之時,先生你作何打算?”
他這句話說得彬彬有禮,但詞鋒尖銳,要那嚴先生無法不正麵回答。
那嚴先生道:“到時候我兩不相助。”
那貴胄點了點頭,這番談話便到此結束。
秦征心想:“這三個人舉止都甚奇特,那個趙整照顧他主子照顧得這麼誇張,看來是個卑賤下人,但他眼神精華內斂,分明乃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功力隻怕還在我之上,隻是這樣的高手怎麼會甘心去做人家的奴仆?”再定神看了一眼那嚴先生,卻覺得此人似乎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私塾先生,然而聽他三人言語,分明又是位能影響數萬大軍戰局成敗的大高手。“難道,他的修為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所以我看不出他功力深淺?”
有趙整照料,雖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那貴胄用餐也甚有禮節,那嚴先生卻吃得甚是隨意。吃罷,趙整道:“嚴先生,這殘局是由奴婢來料理,還是嚴先生露上一手,讓我們一開眼界?”
嚴先生一笑,站起身來,走到秦征身邊,往秦征眉間一指,笑道:“小道士,把剛才你聽到的、見到的事情,都忘了吧。”
秦征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被他一指,猛地便覺整個天地都黑了下來,大江、小船、桌椅、漁翁、漁女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風陣陣,怪石崚嶒,前方卻有一河,其水為藍色,皆是陰氣,河上又有一橋,橋頭立有一碑,上寫“奈何”二字!碑旁又站著一女人,捧著一碗湯水,甚是斯文有禮地遞給秦征說:“小夥子,喝了這碗孟婆湯吧,對你有好處。”秦征竟然不由自主地便接過了,這身體好像也不是自己的,渾渾噩噩地舉起碗來就要喝,猛地心靈深處道光一閃,靈台一定,大叫一聲退開幾步,將那湯水丟潑在地上,顯出刑天怒目之相來。正是這一股上古大神氣象,震散了左右他身心的陰氤鬼氳。
那孟婆全身一震消失了,旁邊化出那嚴先生的身影,咦了一聲,道:“小子,你是龍虎山張椒的徒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