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藺子涼的聲音有氣無力,她塞給風間樹幾枚硬幣,“幫我買罐咖啡吧。”
借著販貨機白花花的光線,向晴空終於看清楚眼前的女孩:濕漉漉的黑發垂墜額前,瘦削的臉頰上,是她失神的眼和蒼白的唇,有水滴順著她的鼻翼滑落。而她的格子襯衣和深藍牛仔褲,以及那雙白色帆布鞋,都已被水浸透了。
一抹尖利的疼痛襲上心頭,“外麵下雨了?”他裝作很疲憊地抹一把臉,也順勢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嗯,是啊,走在半路突然下了陣雨,隻好一路跑來了。這裏的夏天可真是討厭。”藺子涼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為什麼不攔輛的士呢?”向晴空把硬幣塞進販貨機。
“一晚上打工掙來的錢,全花在打車上,沒這個必要吧?”女生抿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著她倔強好勝的表情,怎麼就越發地心疼呢!向晴空懊惱地搖搖頭,把販貨機裏取出的東西遞給她:“快把頭發擦擦幹吧。”
“咦?壓縮毛巾?我好困呀,我要咖啡。”
“嗯,咖啡喝我的好了,”向晴空把在手上捏了半天的“炭燒咖啡”遞了過去,看著她猶豫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啦,我還沒喝過,也絕不是想用咖啡來跟你搭訕。”
“嗬嗬,謝謝。”藺子涼忍不住笑了。
接過咖啡的瞬間,她的指尖感受到了他的微溫。
昨夜尚是暴雨滂沱,今日便已陽光明媚。
然而比初夏天氣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傾瀉於周遭的紛擾流言。
--真的好失望哦,原來向醫生真的是這種人。
--我覺得是那個女生有問題吧?還以為是至死不渝感天動地的癡情種,還不是見到帥哥就犯賤?
--不過在醫院裏就那什麼什麼,也太誇張了點吧。不過反正她男朋友已經腦死亡,什麼都不知道的,真的好可憐哦。
……
剛剛結束上午課程的藺子涼拎著保溫桶,疾步穿過“市立疑難雜症綜合病院”的住院部長廊。那些充盈四周猜度閑言,宛若利劍一般刺入耳膜,她卻根本無暇理會--多痛都不想理會。
一上午的雕塑材質課程,藺子涼都在進行“赤色土穩定性實驗”。試了好幾種輔料配方,不是粘合劑的粘性過強,就是整體可塑性較差,或是極易與感光四葉草發生不穩定的化學反應。一下課,藺子涼又趕回宿舍,匆匆取來小火慢燉了一上午的龍骨蓮藕湯。她甚至連頭發也隻能隨便挽在腦後,臉上和手上還殘留著來不及清洗幹淨的赤色土碎渣,便急忙趕往醫院。
她隻是擔心湯會涼。
隻是怕他醒來看不見自己,會心慌。
一推開病房門,藺子涼看見向晴空正站在風間樹的病床前,低著頭對護士小摩說著些什麼。一看見她進來,他們便馬上分開,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怎麼了,是阿樹他有什麼情況嗎?”
“這……”小摩吞吞吐吐,被向晴空盯了一眼之後便徹底閉嘴,低著頭迅速離開了病房。
“沒什麼,我隻是問小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什麼的。”向晴空開始擠眉弄眼。
“哦……”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咦,看得出來你很失落嘛。放心啦,小摩沒答應我,你別吃醋了哈哈哈!”向晴空拚命耍寶。
“撲哧”一聲,藺子涼笑出來。
“喔喲,你終於笑了。”向晴空無奈攤手,“雖然你不吃醋我還真蠻失望的。”
藺子涼一臉“被你打敗了”的表情,轉身看向病床上的那個人。
雪白的床單下,躺著的依然是無知無覺的他。他的雙眼無聲合攏,仿佛這世上的紛擾快樂全都再與自己無關。有時候又覺得他睫毛微顫,仿佛下一秒就會醒來。因為在室內待了太久運動太少,他的臉頰愈發的蒼白,瘦削雙唇緊緊抿著,仿佛是在和誰鬧著脾氣。
她忍不住撫摸他額前的黑發。
風間樹,你醒醒,請你醒醒。
看著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時光仿佛回轉到天台上的那個初遇清晨。向晴空突然又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局外人,離她那麼近,卻什麼都不能做,如同身處千裏之外,隻能遙遙守望。
“風間樹……他……”向晴空差點脫口而出。
“他怎麼了?”
“他的病……沒什麼進展,”向晴空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不過,他的病情還算穩定,這已經很不錯了。”
“哦……”看著她眼中的光燃亮又熄滅。
突然有護工推門進來,看見沉默佇立的兩人和病床上的一人,急忙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卻在轉身出門前狠狠盯了一眼藺子涼,眼神中寫滿猜測和不屑。
她卻隻是呆呆看著病床上的風間樹,絲毫不以為意。
“小涼,”他頭一次這麼叫她,“昨天晚上的事……真是對不起。”
“昨晚的事?”她莫名。
“嗯……沒什麼。”他再一次將想說的話咽回去。
向晴空真是憎惡自己現在的樣子。然而他也終於明白,在這個女孩的眼裏,所有與風間樹無關的事,她一句都聽不進去。所有與風間樹無關的人,她一個都看不到。
既然她的眼中隻有你……你這小子,還真是狠心得可以!不過你等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給揪起來,我不會讓你再這麼逃避下去了!
院長辦公室。
“所以,這個《關於風間樹病例嚐試使用‘冰凍療法’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是你寫的?”院長大人合上一疊文件。
“是的,”向晴空點頭,“就目前國外的一些治療案例來看,這種方法雖然有風險,但成功率還是很高的。所以,我想試一試。”
“唔……”院長大人右手托腮,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