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你哥哥有入圍數學奧賽最終PK喔,晚上一起去幫他慶祝一下!
……
--小空,你真運氣啊,有個這麼優秀的哥哥,他一定很照顧你,什麼都會幫你做好吧?
--是啊,家裏有了這樣一個寶貝,爸媽對你壓根兒就不會管太多吧?
……
--不要這麼說啊,其實向晴空也是那種很搶眼的男孩子嘛。
--要怪就怪他那哥哥簡直神奇得不像人,如果我是他,早就不堪壓力離家出走了吧!
……
--喂,你叫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你是向舞川的弟弟,對吧?
……
散落於沿途的記憶,俯首皆是這樣的片段。
剛開始向晴空尚能咬緊嘴唇,固執地堅持著:不是自己不夠優秀,而是哥哥太過優秀。
然而慢慢地,就像烈日籠罩下的幼苗,就算生長得還算茁壯,當它一仰頭隻看到遙不可及炫目灼燒的強光,一低頭隻瞥見自己孤單慘淡不值一提的暗影,無論如何都會慢慢泄氣低頭,蔫敗下去吧。
是的,這些年來,向晴空任由自己從最開始的蓄意叛逆,到後來的慣性對抗,從最開始刻意不與哥哥走同一條路上學,到後來終於背道而馳彼此越行越遠。
後來的他不得不承認,之所以選擇醫生這個職業,一是因為自己確實還算有些天賦,不用花太多力氣便能輕鬆搞定,二是實在想要離哥哥的職業和生活遠一些,再遠一些。
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初夏傍晚時分,天空突然降落一場涼雨。
“市立疑難雜症綜合病院”住院部的頂樓天台上,站著一個獨自淋雨的俊朗青年。肆無忌憚的雨點揉搓著他的黑發和皮膚,他卻安靜注視著城市的西南方向,絲毫不為所動。
--要進入臨床研究委員會,你需要用你的行動去證明。
眼前出現邱醫生那意味深長的一眼。
--我會再給你一些時間,請你好好考慮。
耳畔響起哥哥向舞川充滿期待的勸說。
--謝謝你。
腦海中浮現藺子涼蒼白憔悴的臉龐。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渾渾噩噩的家夥了!”向晴空對著天空大喊出聲,“我真的好想幫幫她!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啊……”
身後的鐵門突然被撞開,護士小摩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門口。
“向醫生,邱醫生讓我通知你趕緊去六樓病房,因為……因為風間樹,他突然出現了蘇醒的跡象!”
“腦電圖平直,經顱腦多普勒超聲呈腦死亡圖形,體感誘發電位p十四以上波形消失……”慘白的電腦熒光幕前,是向晴空聚精會神的臉,“雖然各項指標都和真正的腦死亡相差無幾,但實際上是由於心肺功能受損而引發大腦皮層活動的低迷,因此可以算是人在潛意識中的一種自我保護,嚴格意義上來說不能算是真正的腦死亡。”
他飛速敲打著鍵盤,時不時拖動鼠標滑輪,眼睛在屏幕上逡巡瀏覽,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有用的信息。
“所以,如果嚐試著治療恢複他受損的心髒,是不是就有可能讓他處於假死狀態的大腦回複正常?那麼,是不是要和心髒科的譚醫生探討一下?”
他的雙眉擰緊,絲毫沒有留意到辦公室牆上的掛鍾,已經“當”的一聲敲過了十二點。
“唔……”向晴空終於感覺疲累,他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起身去自動販貨機買一罐咖啡,好支撐他挑燈奮鬥的下半夜。
午夜的醫院走廊,已經不能用“安靜”這種程度的詞語來形容了。撤走了白日裏的喧囂忙碌,徒留下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那深灰色的死寂中,漂浮著不知多少夜不能寐的痛楚靈魂。
--哢噠。
漆黑夜色中,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向晴空的汗毛一凜。
“哎呀,別那麼疑神疑鬼嘛,其實這是我往自動販貨機裏投幣的聲音呀。”向晴空嘻嘻一笑,按下“炭燒咖啡”選項。
--哐當。
又一下更為誇張的撞擊聲。
“哈哈,都說了別那麼膽小嘛,咖啡掉進取貨處當然會有聲音咯。”向晴空扮個鬼臉,將咖啡取出來。
--哧啦。
夠了!
誰不知道這是你拉開易拉罐吊環的聲音,隨即響起的應該是“咕咚咕咚”的喝水聲吧!
然而……
--吧嗒,吧嗒,吧嗒……
不絕於耳的拍打聲從深邃走廊的盡頭傳來,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仿佛被灌注了一千噸水銀,那腳步聲沉緩疲憊,又像是剛從水裏被撈上來,每一步都走得潮濕粘膩。
“不是吧……”向晴空捧著咖啡不敢喝,更不敢回頭看,隻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
--吧嗒,吧嗒,吧嗒……
那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在直打哆嗦的向晴空身後停住。
“媽呀……別殺我呀……摸我也不行……更別和我搭訕……我對女鬼沒興趣呀……”向晴空屏住呼吸。
然而他的身後卻突然沒了動靜,既沒有那可怖的腳步聲,也聽不到任何的呼吸聲。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十秒鍾。
向晴空輕輕舒一口氣,正要呷一口咖啡,後背卻突然被一個鈍物給碰上,帶著濕潤的觸感和微弱的溫度。與此同時,他的耳邊響起了氣若遊絲的聲音:“給我……咖啡……”
“哎呀!女鬼跟我討咖啡喝啦!”汗毛直豎的向晴空一下子跳起來,正要拔腿狂奔,卻突然覺得那聲音實在是非常之熟悉……
他停下腳步,慢慢回頭……
果然是!
“不用每次遇到你,都非要把我嚇得半死吧!”向晴空大口喘著氣,努力平複驚魂未定的情緒,“藺子涼,你大半夜的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