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竭盡全力地醒過來,隻是想微笑著和你道別。
壹
藺子涼·睡在你的回憶
從來天各一方,看似遙不可及。
你無聲劃過睡不著的海岸線,我的雙眼卻隻看到你。
接到電話的時候,藺子涼正把一盤烤得金黃的全麥餅幹拿出烤箱。暖熱氣息裹挾著奶油清香,是讓所有人垂涎欲滴的誘惑。小涼拿夾子捏住托盤兩側輕提起來,卻在轉過身的時候,突然定格了動作。
如同被神授予暗示,她愣愣看住吧台上的移動電話。
沉默著的移動電話。
果然,三秒鍾以後,電話發出“嗡嗡”震動,同時向右偏移了一點點。
她把托盤放在料理台上,在圍裙上抹了抹油膩的手,然後才拿起電話。
那個時候,阿奏正在落地窗前為兩位女客人點單。
“嗯……點什麼好呢?蜂蜜起司蛋糕,還是抹茶酸奶布丁?”
“哎……那麼店長有什麼推薦嗎?帥哥覺得味道好的一定沒錯。”
“這樣啊……那麼還是‘皇家至尊安娜蘇大戰高田賢三’吧。”阿奏眼珠子一轉,挑了個最貴的,“蜂蜜抹茶起司酸奶蛋糕布丁什麼的,全都有哦,還附贈無敵什錦水果塔,非常適合好胃口的兩位!”
忍不住爆棚而起的笑意,阿奏轉過身,得意地對藺子涼眨了眨眼睛。
卻意外發現--
小涼呆呆立在烤箱前,形容木訥,神色迷離,眼眶中溢滿淚水,而嘴唇也在顫抖著!
“咯噔”一下,阿奏心裏有了不良感應。
“怎……怎麼了,小涼?”他的聲音也不由顫抖起來。
“他……醫院打電話過來說,”淚水終於決堤,在臉頰上劃出蜿蜒痕跡,那卻並不是悲傷,“他醒了……”
“什麼?”
“風間樹,他醒了。”
從“夜紗cafe”到“市立疑難雜症綜合病院”,需要橫穿城市最繁華的中心腹地,跨越三條熙熙攘攘的商業大道,從外北區的最南部跳轉到南裏區的最北部,直線距離三點四五公裏。
製服是短裙因此無法騎單車,搭乘計程車很容易塞車,會停很多站的有軌電車是比塞車還可怕的老爺車。
藺子涼索性跑完這段路程,用了十五分鍾。
藺子涼隻比三級運動員的十二分慢了三分鍾。
那已是她竭盡全力的速度。
站在病院門口,藺子涼雙手撐住膝蓋,彎著腰“呼哧呼哧”喘粗氣。周圍川流不息,正是盛夏正午時分,層疊渲染的分貝和溫度將她肆意吞沒。
黑紅的逆光讓她暈眩,她抹一把額上的汗,再次向她的最終目的地--病院住院部六樓--發起最後的衝刺。
直接棄掉每層必停裝滿各類病患和家屬的箱式電梯,藺子涼一鼓作氣向六樓進軍。
--咕咚!
悶頭向前衝的她撞到了尚且能算是軟綿綿的不明路障。
“哎喲!”
由下往上的強大衝力讓對方跌坐在樓梯上,而藺子涼則結結實實地趴在那個肉體鋪墊物的懷抱中。
“嚇?”藺子涼揉揉胳膊,還真是……一點都不痛!
倒是對方齜牙咧嘴,一口接一口地抽著冷氣:“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坐電梯,但是你……有必要跑這麼拚命嗎?”
藺子涼定神看了看,然後一把抓住對方的白色醫師製服質問道:“風間樹……他、他真的醒了?”
“廢話……”男生沒好氣地回答,“我有必要……”
藺子涼卻二話不說,手腳並用地從他的身上爬了起來,企圖踩過這可憐的人肉階梯,向她的終極目的地攀爬而去。
“喂!你這家夥……”男生被她一腳猛地踏在胸口上,痛得魂飛魄散,卻仍反應敏捷地一把抓住她又要踩下來的右腳。
那企圖踩在他腦門上的右腳。
“你幹什麼!”藺子涼掙脫不得,惱火地回頭。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
在疼痛和憤怒的雙重作用下,男生徹底化身召喚獸模式,張牙舞爪,歇斯底裏。任憑趴在他身上的女孩拚命拉扯反抗,都死活不肯鬆開她的右腿。
然而,在碰巧路過經過沒有錯過的外人眼中,這個急得青筋畢露的女孩,這個吼得青麵獠牙的男孩,分別化身為“蕾絲裙黑皮鞋少女”和“白色製服氣醫師”上演著一出“女仆大戰製服男”的香豔戲碼。
這一幕,好巧不巧地被嫌棄“電梯裏汗臭味好重”所以還是“選擇走樓梯”的護士小摩撞個正著。
“哎呀……向醫生……你們……”倒是小摩先紅了臉頰,慌忙說一聲“打擾了”然後便逃之夭夭。
“哈啊?不是呀,我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啊……我沒有……”“向醫生”無力地嚎叫著,卻隻得無可奈何地麵對著人影全無來回扇動的安全門。
“向晴空,你到底鬆不鬆手!”藺子涼咬住牙齒恨恨地說,“你還要再看多久?”
顯然,向晴空向上翻著的白眼被藺子涼理解為向她裙內偷窺。
被她這麼一提醒,向晴空這才重新找到了視線聚焦的目標:“哇,白底純棉,裝飾花紋是四葉草……”
--砰!
終於卯足勁給出致命一擊,藺子涼一腳狠踹在向晴空的臉上。
“呀……”
鼻血在半空劃出優美軌跡。
於是當她終於站在住院部六樓的病房門口時,她卻足足喘了半分鍾仍不能平息。她的眼神掠過門牌上“風間樹”這三個字,突然在透明塑料牌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眼前的女子發絲淩亂,衣著繚亂。她借著微弱影像,迅速將散亂額前的劉海捋順,將製服的襯衣領口拉平,低頭再一看,黑皮鞋竟然跑丟了一隻。
無力感傾瀉而來,她頹喪地低下頭。
不,不可以,怎麼可以就這樣與他見麵?
心心念念期待了那麼久的重逢,日日夜夜準備了那麼久的重逢,怎麼可以如此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