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心裏暗笑這孩子真是傻,就聽見他說話了。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同她說話,聲音依然是奶聲奶氣的,卻含著難以名狀的悲傷。
“小梧桐,爹爹說你其實很大了,但我還是叫你小梧桐……小梧桐,我不能來看你了……”
他輕輕地啜泣:“爹爹說圍牆修好了我才能來……”
“但我怕……那個時候我已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了,爹爹說人死了就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變得有些啞:“我其實生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小梧桐,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你了?”
清梧愣住,她不知道……她從不知道南行居然有病,他除了臉色白了一點,看上去明明生龍活虎啊……他……才五歲啊……
清梧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她才開靈識,根本沒有能力,連知道都不能,更遑論介入。
她隻能……看著他死。
他說:“小梧桐,我會不會見不到你了?”
似乎為了印證這句話,那天之後南行就突然病倒。
像是所有隱疾一同觸發,這趟病來得迅速又嚴重,南行整日躺在床上昏迷,時而高燒時而體寒,反反複複一直不見好。
院牆外有匆匆而過的鄰裏議論,裴家小公子本來就先天不足,裴老爺一直拿他當心肝一樣寵著,會遷到江南城也是為著養病,兩天前落水著了涼,卻就此一病不起。
說到最後那兩位還要喟歎一句:“真是天可憐見!”
到底有多可憐清梧卻一無所知。因為之前移樹,她的靈識被傷,在圍牆築好形成一個完整的結界之前,她都不得離開本體,隻能通過院牆內外的閑聊得到兩句消息,著急得很。
難不成,他們真的見不到了?!
這道圍牆耽耽擱擱修了一個月才好,清梧耐著性子終於熬到了圍牆竣工,結界修複。
她迫不及待地放出靈識探知,還沒來得及接近南行的房間就感知到了一抹虛影從屋子裏飄了出來,瑩瑩白光圍繞,看不清形容。
那是……生魂的離去?
清梧還在想,就聽見房間裏傳來南行娘親壓抑的哭聲,小丫鬟眼眶紅紅從房間奔出來,跌跌撞撞地奔到前屋去了。
清梧愣在原地,聽著那個小丫鬟哭著跪在裴老爺跟前:“小少爺……沒了……”裴老爺頹然坐到了地上。
她猛地回頭,看見剛才那個虛影在搖搖晃晃地離去,她就那樣安靜地看著,居然都想不起來要阻止他一下。
她唯一的想法是,他們,就這樣錯過了?
喪禮辦得潦草,清梧的印象裏那幾天一直在下雨,細細綿綿的雨浸濕了長長的白幡。
這是清梧第一次知道,凡人的生命真的這樣脆弱,寫著他名字的絲帶還綁在清梧的枝椏上。
可他人卻躺在冷冰冰的厚重棺木裏,了無生氣。
大夢方知曉,昨日綺窗前。
她醒過來,四周是一片黑暗,她卻忍不住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