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一句古話說:“三歲看大。”意思是說,一個人長大後會有什麼造化,三歲時就可以看出來了。請問你對自己在三歲時的情形有些什麼記憶或聽聞?是否當年就顯示出了異於常人的稟賦?
說到“三歲看大”,想到早前閱讀過的一期《讀書》雜誌。雜誌封二設置有關《世說新語》的詩話與漫畫欄目,由陳四益和丁聰兩位先生合作。記得那一期講的便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不由讓人遺憾,若傷仲永。我以為人的造化最好不要一步到位,它也要符合事物的循序漸進。我相信溫和的力量,如同植物承雨露陽光,而非急風驟雨。造化弄人,它可是一目了然,但不應是一目盡然,“三歲看大”未免武斷。至於我的三歲時候的情形,自己無論如何也無零星記憶。但聽長輩說,愛把小時的我的頭發紮起來,兩根小發辮,像小女娃。他們說,看上去,就是小女娃。現在我已經泯然常人,蓄須而非蓄發,看上去,該是怎樣就是怎樣。也會悵然若有所失,畢竟,能如女娃般靈氣,也是幸事。至於稟賦,誰曉得。我能知道的是,自己就一凡人,有顆平常心。
2.你是如何寫起詩來的呢?當時寫完最後一行,你是個什麼樣的狀態?
寫詩是自然的事。依稀記得小時候課堂上背誦詩文,也練對子,“天對地,海對空。”接著我就不知所以地寫些合平仄的舊體詩。可能是對古詩相對熟悉,似乎出口就很合著這節奏。那還是在初中的暑假,我哥看到了,問:“這是你寫的麼?”我當時寫下了莫名其妙的文字,便覺得愉悅,仿佛自己一不小心回到了前朝,仿佛自己是古人。我也確是個懷舊,甚至懷古的人。
3.你的父母中,誰對你的影響最大?說說看。
我的母親對我的影響最大。她是最愛我的人,而我對這愛的回應不及她的萬分之一。在日常生活中,我不會買菜不會煮飯,讓人擔心。在社會上,我幾乎是弱者,不善人際交往,但凡一味信任。母親是個樸素的家庭主婦,為人處世低調且正直,照料家人是她生活的重心。她對物質生活節製,對周遭事物珍惜,對應得權益保護,對他人別無所求。對我,母親其實是有要求的,畢竟是她給了我生命。我的家鄉常有台風,五歲的時候一個夏天,台風剛過,一片蕭條,站在院中我突然害怕起死,向院落前麵望過去,依稀有海島,據說能看得見金門。而頭頂天空顯得那麼遼闊。回屋時母親還躺在床上午休,我害怕地伸出手指探觸她的鼻息,真害怕她離開我。這把她弄醒,我問她人是不是都要死,她說好人長命百歲。當時我貪心地以為應該萬壽無疆。如今,我知道人總有一死。我也知道,我的母親並沒騙我。她一直以為我是小孩,且要做個好人。
4.你第一次離開家鄉時,乘坐的是什麼交通工具?請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
我的家鄉在祖國東南隅的一個海邊小村。我見聞的是台風天,漁市,村政府擴音喇叭裏傳來的提倡結紮,一對夫婦隻生一個孩子的光榮。我生活的地方很小,也懶得走動,承受不住舟車勞頓。花大半天的時間在車裏,簡直不如我在床上看窗外老天的片刻安寧。我也曾趕上開往省城小巴士的車子到鎮上讀初中,更多時候,和夥伴追逐著拖拉機,攀爬上去,不去回應拖拉機主人的咒罵。但這不算是離開家鄉。真正的離開家鄉是赴滬讀書的時候。火車我在自己的城市裏見識過,坐上火車倒是沒多大好奇。窗外的風景開始很新鮮,看久了也覺得疲憊。接著是漫長的暗夜。像是進了一條無止境的隧道。我感到新鮮的交通工具,該是地鐵。腦海裏冒出龐德的影子,人群中閃現的花瓣。但是這一切給我的印象是嘈雜的機械聲。現在我居住在城市的一處,心裏一直滿足於騎著單車在坊間逛酒肆店鋪,看其間人們的喜怒笑罵,呼吸健康的空氣,如果彼時陽光正明媚,更好。我想把看到的所有印成內心的明信片。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記得明信片這過時的物什了。
5.你喜歡什麼樣的女性?在女性中間,你的表現如何?
單純的女性。表現尚可。
6.你的詩彌漫著一股在現代詩中較為罕見的古典氣息,請問對古典文學的縱向繼承和對西洋文學的橫向移植,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我說過,相信事物溫和的力量。同樣,我也接受自己潛移默化的變化。如果我的詩確是彌漫一股在現代詩中較為罕見的古典氣息,那也該是拜長時的盎然興趣所賜:小時候過於喜歡類似對子這類的訓練,也熱衷吟誦古詩。毋論古典文學的縱向繼承抑或是西洋文學的橫向移植,首先都要找準自身的氣息。像星空,有它的坐標,家族有它的譜係。我一直以為,詩人自有他傳承的精神軸線,我為能發現與己親近的詩歌興奮不已。我還以為能就此做些什麼,譬如寫幾則有關的隨筆,翻譯幾篇打動自己的詩歌。說到傳承,道法自然,不宜勉強為之。植物亦有適合其生長的土壤,淮南橘而淮北枳。法學裏,朱蘇力提倡法的本土移植。賀衛方說在一個法治還不是很健全的社會,運送正義的方式是很值得思考的。要送法下鄉,也要根據本土資源,秋菊打贏了官司,但鄉長被帶走,並不是她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