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駝背上跳下來。駝背上鋪著花毯,上麵搭著鞍架,架上馱著花袋。他們輕輕彈彈上麵的塵土。他們明白,袋子裏裝著的寶石、玉器、象牙、香料、玻璃、珍珠,很快就會換回大宗的絲綢、茶葉、瓷器,一來一往,又會賺多少錢呢?
——《回坊風情錄·絲綢之路,回回民族的搖籃》
不僅生動地勾勒了他們的動作、外貌和生活用具,而且深入地表現了他們的心理、神態,這為中外貿易史和回族商業史作了形象的寫照。
作家還詳細描寫了回族先民在長安見到“熟悉的者麻爾提(清真寺),熟悉的胡邸、波斯邸,熟悉的綠色旗幟,熟悉的大食國語”後所產生的“好像回到自己的祖國,又踏上阿拉法特山下的土地”的感覺,從而發出“哪兒有這麼好的太白、終南?哪兒有這麼好的灞河、渭水?哪兒有這麼好的曲江、樂遊原?哪兒有這麼好的番坊、朵斯堤?啊啊,這裏有天堂,有友誼,有和平,這裏有黃金,有四海之內的兄弟”的感慨和“世界之大啊,哪裏不能度過人生的春秋?長安之美啊,何處不能顯示穆斯林的神奇?我們麵對西方,為我們的事業做個都阿(杜哇,意為祈禱),真主啊,請你在這裏點燃我們生命的火炬”的心願。
馮福寬的筆觸不僅追思著過去,更關注著現在。對於今天回坊中的人物,尤其是那些“鷹一樣的剽悍小夥,花一樣的俊美姑娘”,他更是寄予了特別的厚愛,以驕傲而自豪的心情,凝練而傳神的筆調,對回坊的穆斯林兒女們如數家珍作了全麵的掃描和寫照。在他的筆下,有勇克難關,主持高難度工程設計項目的科技人員,有甘冒風險,追求真實的“收藏曆史的人”,有發揚老回回善於經商傳統的個體戶,也有從社會底層奮鬥出來“踩著信息點子”的企業家;有馳騁賽場,為國家、民族爭光的體育之驕子,也有盡職盡責、默默無聞的普通勞動者……他們一個個帶著自己獨特的音容笑貌、氣質稟賦,栩栩如生地向我們走來,豐富了回族文學的人物畫廊,並且給了我們有益的啟迪。其中,特別是《艱難的腳步》中的《心,貼著回回》中幾個叫作爾撒的年輕人,給我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這幾個經名都叫作爾撒的年輕人,他們因沒有文化而深感苦惱。他們經過自己的艱苦奮鬥,“如今有了錢,要為本民族辦事”,竟然與大學校長簽了聯合辦學的合同。盡管,他們隻能用印章簽名,但他們那為了讓民族“盡快站立起來”的誌氣,那自強不息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作家通過這樣的人物塑造,表現了鮮明的民族性格,並且傳達出了豐富的思想內涵。
二
在反映回族生活,描寫回族人物時,馮福寬表現出了鮮明的主觀個性色彩,流露出了強烈的民族情感。
文學,是情感的符號和產物,是作家靈魂的剖析和內心情感世界的結晶。沒有真誠、濃烈的感情,就不會有生動、感人的作品。作為少數民族作家來說,隻有具有了民族意識和精神,在民族生活內容的表現上寄寓自己真誠的民族情感,民族性才會成為“詩人毫不費力地達到的必不可少的創作屬性”。也有人認為,民族作家不應為民族去表現民族,而應作為世界作家去表現民族。這種觀點的天真、幼稚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人若是超乎民族之外,就不是現實的生物,而是抽象的概念”(以上所引均為別林斯基語)。在今天,超民族、超國度的所謂“世界作家”是不存在的。相反,“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倒日益顯示出了其真理性的光輝。
馮福寬就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一再聲稱:“我是回回民族忠實的兒子”,因此,他抱著一片赤子的忠誠,將自己個人的創作與民族的命運緊密地聯係起來,為回族人民而歌,為回族人民而呼。所以,他的作品,總是流露著鮮明的愛憎,表現出了濃厚的民族感情。
作家的民族情感不是空泛的、抽象的,而是具體化、形象化了的,往往是與民族生活中的一事一物結合起來的。一句親切的回族問候語,能激起他心潮滾滾:
見麵掏出一句話——
塞倆(賽倆目)!……塞倆!……
就像陽春三月見到融融的太陽,
就像嚴寒之中回到溫暖的家;
心裏流著一條河的水,
腳下開著一塊地的花……
——《穆斯林之歌·塞倆》
一幅普通的“都阿”(杜哇)對子,能引起他浮想聯翩:
像天上飛來一片彩霞,
燃燒著,照亮這回回人家;
像黑夜舉起一簇火把,
溫暖著一片荒漠,一片流沙——
噢,這是金色的都阿啊,
門楣上,閃耀著光華……
——《穆斯林之歌·門楣上,一個金色的都阿》
“塞倆目”是回族見麵時的問候語,“塞倆目爾來昆”的簡稱;“都阿”是回族群眾貼在門戶上的祈禱語。作家從這兩個普通而在民族生活中經常出現的意象出發,酣暢淋漓地抒發了自己的民族感情,這是富於藝術感染力的。
馮福寬的民族情感集中地表現在他對回族民族精神的揭示和禮讚上。民族精神是民族性的集中體現,是一個民族所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內在支柱。它抽象但並非不可捉摸,它實在卻又難以表述。特別是回族,由於長期所受的民族歧視和封建壓迫,他們的精神形態一直鮮為人知,並不被理解。正如馮福寬所說:“在外人眼裏,他們終日忙碌,沒有一點兒閑的時候。至於他們的內心世界,卻像一把鎖鎖在那裏,誰也打不開,也無從知道裏邊的奧妙”。馮福寬多年來在回族聚居區生活,回族人的稟賦和詩人的敏銳直覺,使他不僅準確地把握住了回族的精神世界,而且予以了形象的揭示。在《回坊風情錄》中的《老回回的基因》一文中,他探討並說明了回回的所謂“野”,即勇敢無畏的一麵;在《說“淡”》一文中,他研究並告訴人們回回心胸豁達、淡泊處世的一麵;在《一眨眼一個點子的民族》一文中,他總結並強調了回回聰明、機警的一麵;而在《穆斯林之歌》裏的《啊!回回,我的回回啊!》中,他更是全麵地揭示了回族的民族精神並進行了熱情地禮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