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曾經同類的屍體上，盯著手指間的殘血，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恐懼自己的惡行被人發現，而是懼怕我將永生永世重複這個行為。也不是恐懼因我對生命的不敬，而會帶來懲罰，而是懼怕日日夜夜地重複這個行為會令我無聊透頂。
回首過去的三年，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每一天竟然都是在那個“女孩”的悉心安排下度過的，所有的行程就像是被寫在一張紙上，而我則不過是個傀儡，機械地按照那張紙上的黑字一點點地完成，並樂在其中。雀躍如同一個無知的孩童，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畢竟，隻要有血，隻要不被人刺中心髒或是砍下頭顱，亦或是被扔進陽光，我便能享有永生。
也因為永生，我有著絕對充足的時間去幹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但是，做完了我想做的後，我還能去做些什麼？
感受人世間情感的糾葛交集，探究世界的奧秘，擁有無盡的財富與無上的權利，創造了一幕幕曆史等等等之後，我還能去做些什麼？
那個夜晚霧很重，也就好像是我複活的那晚一樣，空氣裏彌漫著陣陣的花香，我早已忘記了年月的累加，季節的更替，因為這一切對我而言早已沒有意義。臨近拂曉，我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個人走在濃霧之中，不遠處傳來陣陣女人的尖叫聲，吵得我心煩意亂。
但我沒有轉身跑去掐斷那女人的喉嚨，隻是慢慢走在街道上，望著四周老舊的房屋，不知道到底該去向哪。
“先生，買束花怎麼樣？”而就在這時，我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
我微微斜側過身，灰蒙蒙的光下，我依舊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栗色卷發女孩，頭上戴著頂花帽，手腕上挎著籃，穿著碎花洋裙，卻赤著雙腳。
“您覺得這束花美嗎？”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手上拿著一束沒有修剪過的玫瑰花。長滿尖刺的花莖劃傷了她的手掌，嵌進她的皮肉，她卻像是沒事一般，繼續緊握著花。
我完全是被她的血吸引了注意力，感覺有種奇特的香味，卻並沒有吞食的欲望。
“可我沒有錢。”我本可以扭頭就走，但我卻說了實話，一方麵是因為我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畢竟白晝就要來臨，另一方麵卻是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向哪。
“那也請你拿去一朵。”女孩很固執，似乎是咬定要我拿走一朵。
我馬上便感到有些不對勁，即刻轉身便走，然而一切似乎已經成了定數，還沒走幾步，我便在前方再次看見了她。
“你是誰？”三年來我第一次用這種警惕的語氣說話。
她沒有回答我，卻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拿走了花帽，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那一藍一綠的雙眼。
“是你？”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本來，我以為那個女孩是會離開很久。但我卻叫不出她的名字，的確是有些可笑，她當了我三年的導師，我竟然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還是沒有回答我，但行動上卻表明了她的態度。不得不承認，她的速度很快，一瞬間便來到了我的麵前，右手手掌化為鷹的利爪，擒住了我的脖子，一用力，便輕鬆將我按在了地上。
“我曾告訴過你什麼？”她的聲音蒼老，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看不出她的生氣，因為她的瞳孔色沒有變，但是她“手”間的力量，卻在一點點加大。
我已不再是人類，不需要呼吸，唯獨說話時依舊需要空氣完成發生動作，我立馬意識到她在問什麼，張大口回答她，聲音卻有了顫抖的效果：“不……不要……在人群中……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