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3 / 3)

“是。”

“將不得鸞鳳之女便誅殺之的消息放於坊間,推波助瀾荊南皇甫聯姻的,可是娘子?”

“是。”

“以巫蠱之術,召集不義之軍,意圖謀反的,可是娘子?”

“是。”

蘇穆側首閉目,以此遏製他心底悄然蔓延的疼痛,最後問:“你,可知罪,可有悔意?”

含露直身望向蘇穆,目中隱約有淚,卻異常的堅定:“蘇穆君為仁義止步,含露卻不悔為蘇穆君一意孤行。”

蘇穆搖頭歎息:“然後呢,替我殺了巍鳴,再有更狠辣地來除了本君?”

含露雙目雪亮:“曆史更迭,嗜血者勝。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蘇穆舉目望向這雕欄玉砌的殿堂,語氣中有無限的憾意:“如此廟堂,豈不成了山林禽獸的角鬥場,不要也罷。”

含露並未因此被說服:“亂世之道,不進則退,蘇穆君難道不察嗎?今日,荊南沒有奪了皇甫的位置,將來,必有旁的要來搶荊南的領地。”

“以德服民者,心悅而誠服也,民必擁之;以力服民者,心懼而誠惶也,民必反之。竊國之賊,安能穩坐?”

含露苦笑:“亂世之中,何來仁政?曆代多少王朝,開世之元勳,創世之先祖,皆是兵戈鐵馬中來,血海白骨中行,哪一個王者手不沾血,口不含冤?隻有如此,才能站在那萬眾敬仰之地,手握威震四野之刃,而後,才能盼到蘇穆君向往的禮樂之邦,太平盛世。未有能號令天下的權柄,安有能廣施仁政的疆土?”

“你又錯了。”蘇穆直接挑明,“如此暴虐得天下者,胸中唯有私利,何以再施仁政?不過是道貌岸然,粉飾太平罷了。蘇穆求的太平是天下人的太平,而非我荊南蘇穆一人執掌的太平。隻要有仁者為之,蘇穆肝腦塗地,追隨效忠,不圖如此聲名。天下不是我荊南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含露不甘!”她含淚高聲道,“含露惟願那蕩平天下之人就是蘇穆君,也隻能是蘇穆君!”

蘇穆再次歎息:“娘子一世聰慧,怎在此時如此荒唐?”

含露掩麵痛哭,這一幕看得巍鳴也動容,或許她不會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臣子,可是對蘇穆而言,她絕對是足夠忠心的謀臣,她的一生隻為一個目的奔走,那就是蘇穆的君王之路,除此之外她的人生再無其他意義。

可這世間最難的是一廂情願。

含露舉袖拭淚,雙眼微紅:“含露沒有蘇穆君的海闊胸襟,讓賢讓德,舍得這天下權柄。因在含露心中,蘇穆君便是那盛世王者,是君領天下的創世明主。含露雖為青樓女子,卻讀書追古,一心想效仿先賢名相,輔佐一方明君,經天緯地,開萬世太平。跟隨蘇穆君十五年了,十五個春秋,含露未有兒女情長,未有輕歌曼舞,隻有此心願,唯有此心願……如今,蘇穆君卻要放棄了,含露何去何從?荊南十五年的臥薪嚐膽,忍辱負重,又負於何處?含露生而為人,隻為荊南複興,十五載年華,從未有一絲懈怠,今時今日,君上卻將含露畢生之心願棄之若履!含露這些年的心血,付之東流!荊南舍我,我之何從!”

蘇穆閉眼,朝含露揮袖。他無法承受她的野心,也不忍目睹她的眼淚,背對著她說:“娘子的一片衷心,蘇穆怕是承擔不起了,本君不殺你,你走吧。”

含露不再多爭,含淚領命,俯身三拜,一拜一言:“含露拜別。一願君上安康,二願荊南昌盛,三願……三願君心得償,仁德滿天下……”最後她略有停頓,似期待著他的稍許回應,而他背身對她,再未言語,直至她離開之前,他都沒有回頭看她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