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作為百花仙子謫世的幫凶,嫦娥、風姨有很深的象征意義。
在傳統小說中,”花”常常用來描寫美麗的女子。風姨為風,嫦娥為月,她們兩個仙人迫害百花仙子,正代表了風月對美女、才女的摧殘。另外,書名取”鏡花水月”,百名花仙在蓬萊的居處稱為”薄命岩”、”紅顏洞”,蘊涵著人生空幻和哀悼女子不幸命運的意識。百花仙子在謫世、曆劫之後重新回歸天界,也完全可以視之為女性對這些負麵環境的頑強抗爭。
如果認真閱讀,我們還會發現,《鏡花緣》不僅主題傾向與道教的”修仙證真”密切相關,與此相對應的是,小說的情節結構也打上了道教思想的深深烙印。
首先,從小說的全文結構來看,道教的謫仙回歸模式造就了其回環式的小說結構。雖然《鏡花緣》的故事情節紛繁複雜,但是綜觀全書,我們至少可以理清一主一次兩大故事線索,而這兩大線索都與道教的謫仙回歸模式息息相關。從小說的主要線索來看,《鏡花緣》以百花仙子及群芳被貶謫開端,正如小說在第一回的開端所寫:”所敘雖近瑣細,而曲終之奏,要歸於正,淫詞穢語,概所不錄。其中奇奇幻幻,悉由群芳被謫以發其端。”
然後以百花仙子唐閨臣為主要人物,敘述群芳降謫紅塵之後所曆種種,最後以百花仙子唐閨臣入道小蓬萊、回歸仙籍為終。簡而言之,全書以”仙∣∣凡∣∣仙”的回環式結構,組織小說的主要情節,而這種回環式結構,無疑源自道教的謫仙回歸模式。道教一貫認為:道化生為包括人在內的萬事萬物,如果通過修煉達到最終的”歸根返元”,那麼就實現了成仙得道的終極目標。因而”道(仙)∣∣萬物(凡)∣∣道(仙)”的回環,成為道教一以貫之的思維模式,道教仙話中的謫仙回歸模式正是這一思維模式的反映。在小說中,這種歸根返源式的回歸意識隨處可見。在小說的第四十回,唐敖到達小蓬萊,決定就此出家求仙,於是他留下一首七絕道:
逐浪隨波幾度秋,此身幸未付東流。
今朝才到源頭處,豈肯操舟複出遊?
在小說第四十四回與五十一回中,百草仙姑與百穀仙姑先後渡化百花仙子唐閨臣,前者以”返本島”、”還原洞”警醒,後者則以”聚首山”、”回首洞”點化。
不但小說主線運用了謫仙回歸的回環模式,其副線亦與謫仙回歸的主題密切相關,即:唐敖、駱賓王、徐敬業及其後代勤王黨與武後的鬥爭。這一條副線同樣來源於道教的謫仙回歸模式。原來武後也並不是凡人,而是心月狐下凡。在全書的開始,小說寫到由於唐太祖、唐太宗在奪取隋朝江山時殺戮過重,因而與隋朝楊氏結下前世冤仇,天帝想要化解這一李、楊宿仇,於是就想讓一位天魔下界擾亂唐室。這時正好心月狐因為思凡觸犯天規,被貶下凡,於是就敕令她投胎為唐家天子,錯亂陰陽,化解冤仇。接下來,武後與勤王黨的每一次鬥爭都和心月狐的星象氣運相對應。如第一次駱、徐起兵勤王,即以失敗告終,原因是由於心月狐氣數正旺;第二次隴右節度使史逸起兵勤王失敗,是因為雖然心月狐的光芒日漸消散,卻又忽然間發出一道奇光。最後一次,駱承誌、宋素、唐小峰等聚集小瀛州的勤王軍,終於使武後退位、中宗複辟,這時心月狐的星象已經光芒退盡了。雖然小說的這一條副線隻以中宗複辟、武後退位終結,並沒有明確寫到心月狐的返歸天庭,然而透過這三次勤王過程裏心月狐星象氣運的消長,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勤王黨與武後的鬥爭這一副線,其實也就是星官心月狐思凡獲譴∣∣人間為王∣∣回歸天庭的故事過程。
正如慣常的謫仙模式所揭示的,原本就名在仙籍或是本有仙緣的謫仙們,最後的歸宿必然是返歸仙界,因而這就決定了以謫仙回歸為主題的小說,必然采用這種”仙∣∣凡∣∣仙”的回環敘述模式。在明清的小說中,這種回環式的敘事模式是極為常見的,除了《鏡花緣》以外,還有如《水滸傳》、《紅樓夢》、《雪月梅傳》等等,無不采用這種模式展開故事情節。而這一敘事模式的普遍采用,無疑得益於道教的回環式思維。
其次,小說不但在全書的主、次線索上深受道教思想的影響,而且在具體情節的安排上也與道教不無關係。在《鏡花緣》中,由小說的修道主題所呈現出的仙界奇幻神通,成為作者安排情節的重要手段,小說情節的巧合、伏筆、懸念等,大都和仙界的神通有關。如在小說的第六十三回,緇瑤釵由於在途中失落赴試文書,將被取消部試資格,而剛巧亭亭之母緇氏已廢棄不用的赴試文書就被唐閨臣等帶在身邊。由於當時緇氏是隱瞞年齡應試的,所以在上報時捏造了一個假名,巧合的是,緇氏當年捏造的假名竟然就是”緇瑤釵”,於是這個與緇瑤釵丟失的赴試文書幾乎一模一樣的替代品,終於使其參加了部試,並最終高中。這又是為什麼呢?原來,緇瑤釵前生也是花仙,按照神意,她在凡間是注定要在才女應試中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