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宴靜靜地站在徐昭然身旁,清晰無比地感覺到徐昭然一波三折的情緒變化,遠遠看著黃昏盡頭緩緩踏步而來的宮臨宇,藏在袖中的右手輕輕握住『屈子』短劍,默然沒有言語。
事情兔起鶻落,隨著黃昏漸逝,夜幕將臨,整個山丘穀地一片靜默,唯有狂風呼嘯著黃沙漫卷始終未歇。
劉一鳴看著緩緩走近的宮臨宇,知道徐偃兩家的恩怨暫時又要告一段落,快步奔到徐昭然身邊,見其一臉陰怒暗沉之色,囁嚅著唇角不知如何安慰。轉眼間看到靜立在一旁的南門宴,感覺到他身上那份寧靜致遠的超然氣度,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絲煩惡,怒聲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什麼地兒也是你能站的麼?”
夜幕暗沉的靜默中,劉一鳴的嗬斥如雷轟鳴,顯得無比響亮,徐昭然娥眉糾結,心中暗自歎息,雖然對劉一鳴有些怒其不爭,但她如今隻有這一個盟友,也就沒有出言解釋,免生尷尬。
南門宴從事態變化中,已經隱隱明悟了些許意味,對徐昭然的沉默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倒是對劉一鳴的嗬斥有些始料未及,怔愣間微微一笑,也不出言辯解,施施然轉身負手,大步朝著來時的方向緩緩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南門宴堪堪走出三步,身後遠遠傳來宮臨宇略顯陰沉的冷笑:“事情尚未交代清楚,閣下就想袖手而去,是不是太過異想天開了一些?”
南門宴唇角微抿,緩緩挪步轉身,如同星辰暗藏的雙眸,靜靜注視著隨風飄搖而來的宮臨宇,悠然笑道:“不知閣下想要什麼交代?”
宮臨宇背負雙手,白衣飄飄,雙腳在浮沙上輕輕點落,好似蜻蜓點水,一圈圈氣流宛若漣漪般蕩漾,托舉著他離地半尺,徐徐飄飛十餘丈方才落地,撥開雲翳灑照下來的月光,淡淡如水似的鋪滿他那刀削筆裁一樣的俊臉,真真如謫仙臨塵,風華蓋世。縱是沙丘上早已對偃淩天心有所屬的陶碗,此刻也不禁心弦微動,眼波輕蕩。
宮臨宇徐徐然登上沙丘,悠悠立定在三十丈外,遙遙看著自始至終寧靜如淵的南門宴,眼眸深處飛快掠過一絲隱晦的殺機,冷冷斥道:“穀城乃我南疆迎擊北麵蠻族的第一道防線,徐偃兩家曆代交好,緣何近來頻生紛爭?不是徐偃兩家本身生禍,而是有人從中撩撥蠱惑,欲陷徐偃兩家於不義,破開我南疆聖地的北大門。”
宮臨宇的話音平緩,內裏卻是暗藏濃烈無比的殺機,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雖然都明明知道,他說的絕對子虛烏有,甚而是指鹿為馬。別人或許不知,但至少徐昭然明白,近來偃家處處針對她徐家,暗地裏仗的便是他宮臨宇的勢。正因為心知肚明,所以此刻心底也就越恨,越看不慣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態,索性撇首轉身,視而不見。
南門宴對周圍數十人變幻不定的臉色視而不見,看著宮臨宇蹙眉問道:“所以,我這個剛入養氣境的少年,便能輕易玩弄徐偃兩家?便能輕易破開南疆國門?”
說罷,南門宴忽又嗤嗤一笑:“如果我具備你的身份,乃是九黎城的大族公子,說不定還真能辦到。”
南門宴朗朗的話音隨風而落,聽得眾人的心思突突一頓,徐昭然更是秀眉微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
宮臨宇唇角微抿,眼見就要泛起一絲怒色,卻又忽然歡笑開來,撫掌笑道:“閣下不愧巧舌如簧,善於蠱惑人心。你沒說錯,你本身確實微弱如塵,卑賤如狗。不過,你傲然借著公主的名頭四處行走,徐偃兩家焉能不受你撩撥?”
南門宴眸光微閃,輕輕皺起雙眉,頷首說道:“嗯,你耗費唇舌說了這麼多,還是沒說要我如何交代。”
宮臨宇以為南門宴已經暗怒洶湧,唇角掠起一抹勝利的微笑:“不急,還有一件事要讓大家知道,數日前偃家二公子的頭顱被掛在醉龍亭軒的簷頭之上,應該也是閣下所為吧?”
麵對宮臨宇緊緊逼視的雙眸,南門宴心底微微一震,瞳眸一陣陣緊縮之後忽又悠然舒張開來,滿麵鄙夷地輕輕一笑,淡然說道:“看來公主確實身在穀城,甚而此刻就在這穀神之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