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從雙肩包裏,取出了作業和書本,感覺著男孩的氣息,心底生出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情,分外安穩,他又回到賬台,拿著賬本細細地算著,眉間微蹙。
一時間陽光明亮的木屋裏,隻剩下沙沙的紙筆聲。
時間分分秒秒的地流逝,展眼晌午,男孩去後廚炒了幾碟小菜,盛了一碗白瑩瑩的大米飯,還是像早晨一樣,端放在殷稷麵前,說道:“這還不是南京最多雨的時候,你要記得把傘帶在身上。”
然後就去了後堂,不再出來。
殷稷點點頭,用筷子夾著菜小口小口地吃,私心想著今天回家的時候把錢結給他,生活著實不易。
外麵的雨滴綿綿,在屋簷上麵流淌著。
午時過後,男孩才從裏屋出來,看著殷稷乖乖的寫著作業,便收拾去了碗筷,將炭盆裏的火又重新攏起來,看著這個小姑娘沒有走的意思,也就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雨在悄無聲息中,不知何時就停了下去。初春的小花在巷口上下飄飛,太陽漸漸西沉,變得醉紅起來。
時光短暫,自由的時光就要和殷稷告別了,因為今天的失蹤,明天開始大概就很少會有自己出來玩的時間了,今天一別,與男孩不知何時才有緣分再次相見了。
這短短一天,殷稷覺得如同一生一樣短促而漫長,連呼吸都帶著幸福,平常人家的三餐五味,炭火溫暖,這樣的一生,不是她殷稷的。
“我叫殷稷,你呢?”殷稷對著夕光裏的男孩笑得傻乎乎的,少女的笑臉真是好看,就像山澗的春花匆匆。
男孩消瘦的身形一頓,手指從那盆冷水中慢慢抽出來,關節處已經有些紅了,他低著頭有些吃力地撐著地麵,把膝蓋挪起來,看著殷稷,因為距離有些遠,殷稷看不清楚他的眼神,隻覺得他站立在那裏,就有一種伶仃孤獨的感覺。
男孩看著小小的女孩,一無所知笑起來有些傻氣的小姑娘,穿著校服坐在牆角,臉上還沒能脫去稚氣,膝蓋並攏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地一動不動。
他側偏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我的名字……”男孩背過去,把水澆灌進門口梅花樹的根下,“高清明。”
殷稷在心裏把名字悄悄記下,玩弄著自己手裏瓷白色漂亮的小勺子。
突然,貼著殷稷肌膚的長命鎖灼熱起來,發出了不穩定的氣流,玄武的人在附近!
高清明的普通人家,善意收留了淋雨的她,她不能讓他被兄長怪罪。
殷稷像一隻要逃跑的小兔子,把隨身的所有零錢都塞進了一隻繡了合歡花的荷包裏,動作非常的迅速地擱在了桌上,背好了雙肩包,騰地站起來。
“高清明,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吧。”殷稷心裏說著,用盡自己的力氣,在跨出門口的時候,回頭對著清明喊道:“謝謝你的招待!”
她揮了揮手,在長長的巷道口又忍不住回了一次頭,對著高清明綻放燦爛的笑容。
高清明默默地站在牌匾下麵,看著殷稷跑著的小小背影消失在巷道盡頭,眼睛裏流轉的煙雨停滯下來,結上了一層刺骨的寒冰。
殷稷在小河沿岸低著頭跑,寒風打在臉上,感到刺痛,夕陽深重,已經快要天黑了,高氏餛飩坊已經遠去了,就像前生的記憶被拋向了過去。
前麵迎麵走來了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看見殷稷,便疾步向她跑來,用手掀起帽子,萬千銀白的發絲潑灑在風中。
“小姐!”白澤眼中盡是焦急。
殷稷看見白澤一個人站在那裏,有些吃驚:“隻有你一個人麼?”
白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去了一趟學校,才知道你今日未去,便化作家主的樣子去為你請了病假,循著長命鎖的感應一路找到了這裏。”白澤扶住殷稷,“若還是找不到的話,就隻能向家主稟報了。”
驚嚇了半天的殷稷突如其來的放下了擔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膝蓋慢慢軟下去,跪坐在地上。
白澤為了她,事事包庇,一直保護著她。
“可是有人欺負了你?”白澤的紫杉長弓深深插在了地上,認真的瞳孔注視著她。
“對不起,白澤,下次我不亂跑了。”殷稷頹然地喊出了這兩個字,撲進了白澤的懷裏。
白澤單膝跪在地上,緊緊地握著長弓,閉上了眼睛,銀白色的長發隨風起伏,弓上的光澤也漸漸淡下去。
白澤從包裏取出了圍巾,給殷稷圍得嚴嚴實實,歎了口氣。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