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立
辛亥百年的5月27日下午4時,到了洹水北岸的袁世凱墓。原本的路線是想到殷墟去,車行目的地的方向的路上,安陽的朋友說,袁世凱的墓就在殷墟附近,於是就和兒子先去袁世凱墓地,憑吊一下為晚清送葬的梟雄袁世凱。
兒子喜歡文史,常和我切磋晚清史實,他說袁世凱最像三國時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曹操,孫中山則如到處依附人的劉備。章士釗的回憶文章裏有:
“當時最號激進如汪兆銘者,頭腦較為清醒,彼能認為辛亥之成,出於南北形勢之偶然,非革命黨本身力能所致。於是總統一職,中山先生堅持不讓時,兆銘公言:‘袁固多詐,孫亦無恥。’李筱垣(李書城,同盟會發起人之一。1911年11月2日起,黃興是中華民國軍政府戰時總司令,他任參謀長)謂曾見汪劄,確如此說。”
汪精衛是南北會談時南方代表團的四位參讚之一,洞悉和談過程的枝枝節節,即使到了1912年的2月3日,和議早已達成,隻待溥儀下詔退位,在同日本人談判中,孫中山坦率地說:
“倘近數日內,無足夠之資金以解燃眉之急,則軍隊恐將解散,而革命政府亦將麵臨瓦解之命運……之所以斷然實行漢冶萍日中合辦,以取得五百萬元資金者為此;此次又苦心焦慮,欲以招商局為擔保,籌措一千萬元借款者,亦為此。然而,雖經種種籌劃,而時光荏苒,交涉迄無結果……於軍隊解散、革命政府崩潰之前,作為最後之手段,唯有與袁世凱締結和議,以防天下大亂。”讓出臨時大總統的位子,實是孫中山的無可奈何之舉。
在武昌新兵兵營偶然打響的第一槍,把氣數已盡的清朝打出一個大洞的時分,以及武昌起義的過程中,我們看不到孫中山的影子,他從黃花崗的陰霾裏還沒有走出,還在舔舐著傷。當時他正在地球的另一端,唐德剛在《晚清七十年》中寫道:孫中山那時已經貧困潦倒,正在科羅拉多州一家餐館打工端盤子。武昌起義三天之後,孫中山才從報紙上得知這一消息,當然他也不十分激動興奮,因為武昌起義本來就跟孫中山的同盟會沒有直接關係,況且孫中山一直在兩廣活動,反對在長江流域進行革命。武昌暴動的發起人是共進會和文學社成員,以及武昌的一些新兵。令清朝把腸子悔青的是湖北新兵是張之洞為晚清點的豆,想延續大清的血脈,誰知收獲的卻是摧毀清朝的果,成了壓垮清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1911年11月13日,袁世凱離開北京三年重又回到權力的中心,莫理循寫道:有一群安靜並且秩序井然的人從火車站到他的居所,夾道歡迎他的到來。
武昌起義隻是敲響了清王朝的喪鍾,但真正給清王朝致命一擊的卻是袁世凱。12月28日,袁世凱到紫禁城覲見皇室,談論清室優待條件的細節。《每日電訊報》駐北平記者第二天報道說:昨天袁世凱、太後和親王們會談。在皇宮中出現了戲劇性的辛酸場景,一些王公大臣哭道:臣罪該萬死。隆裕太後再次昏迷,整個皇宮中充滿悲戚。袁世凱迫使清朝退位,正是辛亥革命最重要最關鍵的一環。我想,如果不以意識形態劃分,拋卻國民黨對袁世凱的妖魔化,若論推翻帝製,把帝製臨門一腳送入曆史蒼茫的,真是舍隻有1.58米小個子的袁世凱還能有誰出其左右?
天上雷聲隱隱,辛亥百年到來了,袁世凱墓前蕭索。在安陽,我是先尋找袁世凱歸隱的舊跡洹上村不得,就到了據說距離洹上村東一裏的袁林,沒有香燭,沒有牲醴。
展廳裏有“洹上村”三個字的石刻,人說這是洹上村的舊物,而村子已經沒入了曆史的虛空,連黍離之悲的荒野也找不到了,在洹上村的舊址已經被現代人聳起的樓宇所占據。
看到了一領蓑衣,是袁氏當時的舊物否?我曾看到一幅當年上海的《東方雜誌》上刊載的袁世凱披蓑衣、戴鬥笠,悠然垂釣的黑白照片,但那兩眼的如炬火的光,透出了他做漁父的不甘。1909年1月2日,二十六歲的攝政王載灃將五十歲的袁世凱解職,逐出京師送了個名號“回籍養屙”。老家是回不去了,袁世凱原籍河南項城,據說,袁世凱的母親原是袁府的一個大腳丫頭,有一手好絕活兒:會雙手烙饃,烙出的饃似宣紙一般薄,味道特別好。袁世凱的父親生來愛吃烙饃,很喜歡這個大腳丫頭,後來便納其為妾。不久,便生了袁世凱。袁世凱自幼就認為自己的福氣是母親帶來的,所以一直很孝順。母親85歲離世那年,他親自護棺回項城,因為他哥不容許袁世凱母親與其父親同葬於祖地,袁世凱大怒,以後再不回項城,而是住到了洹水邊上的安陽洹上村,垂釣洹上,並自稱“洹上漁翁”,袁世凱的這張照片叫做“蓑笠垂釣圖”,《東方雜誌》說:“袁世凱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身邊放著一個魚簍,一副娛情山水、魚樵足樂、超然物外、與世無爭的樣子。”這年他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宰相伊尹,也是在洹水隱居三年,然後重獲商王的重用。
袁世凱自小任性放誕,一旦在洹河釣魚,確實有點滑稽,他被攝政王開缺後,聽從楊度的勸言,垂釣洹河,韜光養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