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父與子的戰爭(1)(3 / 3)

父親是希望能在他的兒女中出一個大學生的。這希望首先寄托在我哥哥身上。我哥哥讀書很用功,學習成績也很好,但不知為何,平時成績很好的哥哥,中考卻考得一塌糊塗,以至於老師都深感惋惜。父親希望哥哥複讀,老師也希望哥哥複讀,但我哥哥死活不肯讀書了。那時我妹妹讀完小學四年級,也不肯讀了,於是父親的希望便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小學升初中,全鄉五所小學,我考總分第一。父親知道了這個消息,沒有誇我,但我知道,父親對我寄予了厚望,希望我將來能上大學跳出農門。

然而我終於讓父親失望了,上了初中,我的代數、幾何、英語出奇地差。這幾門功課考試從來沒有超過50分。初中畢業,我回家務農。父親勸我去複讀,父親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實在對上學沒了興趣,也作好了被父親狠揍一頓的準備。出乎我意料的是,這次父親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勸我無果之後,也尊重了我的選擇。相反,較長的一段時間,父親對我說話都有一些小心翼翼,甚至低聲下氣。父親以為我一定為沒有考上高中而傷心欲絕,父親不忍在我的傷口上撒鹽。我度過了一段難得的幸福時光。

這年,收完秋莊稼,農村就閑了。其時打工潮還沒有興起,鄉村裏許多像我一樣輟學的孩子,一到冬天就成了遊手好閑的混混。第二年春天,父親相信我心靈的傷口已經痊愈,說,“從今年開始,要給你上緊箍了,這麼好的條件供你讀書你不爭氣,也怪不得我這做老的了。從今年起,你老老實實在家裏跟我學種田。”於是這一年,我像個實習生一樣,跟著父親學習農事。清明泡種,穀雨下秧,耕田耙地,栽秧除草,治蟲斫穀,夏收秋種……從春到秋,幾乎沒有一天閑。忙完水田忙旱地,收完水稻摘棉花。好不容易忙完這些,又要挑糞侍弄菜園。冬天到了還要積肥。沉重的體力活,壓在了我的肩頭,那年,我16歲。父親對我說,“要你讀書你不讀,受不了這份苦吧,受不了明年去複讀。”而我想到讀書要學英語,還有那讓人腦袋發麻的代數、幾何,就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父親於是開始歎息,說他那時是如何的會讀書。我反駁,說那時隻讀“三百千”,我要擱過去,也能考個秀才舉人,說不定還能中個進士呢。因為整個初中時期,唯一能引以為豪的是我的語文成績,作文總是被當作範文貼在牆上。父親說,那我還會打算盤,你可會?我啞口無言。

遵祖宗二家格言,曰勤曰儉;教子孫兩行正路,唯讀唯耕。父親恪守著這樣的古訓,認為既然他的兒子成不了讀書人,那就當個好農民吧。父親常說,你連耕田都學不會,將來我死了,你的田怎麼種喲?我不滿意父親的嘮叨,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那時我16歲,個子比父親還高了。和父親說話,像吃了槍藥,常常是父親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我嗆了回去。父親就不再說話,發一會兒呆,然後長歎一聲。我和父親的戰爭態勢,隨著我的成長,漸漸發生了變化。由過去的力量懸殊的不對等打擊,變得漸漸有點旗鼓相當。父親還是罵我,但我總是還以顏色,表現出我的反感與不滿。那時我迷上了武俠小說,隻要有一點空閑,就捧起小說看。這也是父親無法忍受的。父親說,讓你讀書你不讀,現在回家種田了你又讀得這麼起勁,根本就是想偷懶。父親在多次教訓我無果後,也隻好長太息而聽之任之了。

在幾個孩子的婚事上,父親再一次顯示出了他的專製。大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較讓父親省心的。我二姐和小妹,年輕時都是村裏數得著的美女,追求者眾。父親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父親覺得他有責任幫女兒把好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