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雇了這樣一個車夫的車子……他是一個二十歲光景的年輕人,高個子,身材魁梧,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他有一對藍眼睛,和紅紅的麵頰,他那頂窄小的破帽子蓋到他的眉毛上,在帽子下麵露出來他的卷成一串串小圈的亞麻色頭發,他那寬頭的肩頭想不到卻穿上一件那麼窄小的外衣。
這個車夫沒有胡須的漂亮的臉上卻帶了憂鬱、沮喪的神情。
我和他談起話來,他的聲音也是帶著憂鬱的。
“朋友,什麼事情?”我問他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你有什麼不如意的事?”
他起先並不回答我,後來他才說,“先生,是的,再沒有比這更不幸的了。我死了妻子。”
“你愛她……你的妻子?”
這個年輕人並不掉過頭看我。他隻是把頭微微俯下去。
“先生,我愛她。已經過了八個月了……可是我還不能夠忘記。真的……我的心一天天給它吃盡了……為什麼她應該死呢?她年輕,又強壯。隻有一天的工夫她就被霍亂症帶走了。”
“她待你好嗎?”
“嗬,先生!”這個可憐的男子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和她在一塊兒過得多麼快活!她不等我回答就死了!你知道我剛在這兒聽到那個消息,他們就已經把她安葬好了,我立刻趕回村裏,回到家中。我到那兒——已經過了半夜了。我走進我的小屋,一個人站在屋子中間低聲喚著:‘馬霞,喂,馬霞!’沒有一聲回應,我隻聽見蟋蟀的哀叫。——我不覺哭起來,就坐在地上,用我的拳頭打著地麵,我說:‘你這貪吃的土地,你吞了她……把我也吞下去吧!’啊!馬霞……”
“馬霞!”他突然放低聲音再喚了一次。他依舊拉住韁繩不放鬆,一麵卻用袖子揩去了眼角的淚,他揮著袖聳了聳肩,就不再做聲了。
我下車的時候,多給了他十五個戈貝。他雙手捧著帽子,對我深深鞠了一躬,便踏著荒涼的街上的積雪,在寒冷的正月濃霧裏緩緩地驅車走遠了。
通向友人之路
普裏什文
追隨
生活中經常有這樣的情形發生:某人辛辛苦苦地在很深的雪地裏走過,另一個人懷著感激之情順著他的腳印走過去,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於是那裏漸漸形成一條老少皆可通行的新路。就這樣,由於一個人,整整一冬就有一條冬季的道路。
但也有這樣的情形發生,那人走過之後,腳印白白留在那裏,再沒有人跟著走,於是緊貼地麵吹過的暴風雪掩蓋了它,很快雪地恢複原樣。
大地上我們所有的人命運都是這樣的:往往是同樣勞動,運氣卻各不相同。
美的誕生
世人都知道玫瑰需要糞的滋養,但世人看到的隻是嬌豔的玫瑰而看不見糞,也就是肥料。應當展示玫瑰本身,也稍許留下一點兒腐臭變質的糞,為的是指出美的近旁是糞,緊挨著自由的是它從中掙脫出來的必需。
通向友人之路
親愛的朋友,不要理會,更不要懼怕那些使你不得安寧,不得入睡的思想。不要睡去,就讓這思想鑽透你的心靈,你要忍耐些,這煩憂是會有個盡頭的。
你不久就能感覺到,你極需要從心裏開通與另一個人心靈的路,而在這個夜晚使你心緒不寧的,就正是要從你這裏開辟一條通向另一個人的路徑,為的是讓你們能在一起聚會。
論友誼
紀伯倫
於是一個青年說:請給我們談友誼。
他回答說:
你的朋友是你的有回應的需求。
他是你用愛播種,用感謝收獲的田地。
他是你的飲食,也是你的火爐。
因為你饑渴地奔向他,你向他尋求平安。
當你的朋友向你傾吐胸臆的時候,你不要怕說出心中的“否”,也不要瞞住你心中的“可”。
當他靜默的時候,你的心仍要傾聽他的心;
因為在友誼裏不用言語,一切的思想、一切的願望、一切的希冀都在無聲的喜樂中發生而共享了。
當你與朋友別離的時候,不要憂傷。
因為你覺得他最可愛之點,當他不在時愈見清晰,正如登山者在平原上眺望山峰加倍地分明。
但願除了尋求心靈的加深之外,友誼沒有別的目的。
因為那隻尋求著要顯露自身的神秘的愛,不算是愛,隻算是一張撒下的網,隻網住一些無益的東西。
讓你的最佳美的事物,都給你的朋友。
假如他必須知道你潮水的下退,也讓他知道你潮水的高漲。
你找他隻為消磨光陰的人,還能算作你的朋友麼?
你要在生長的時間中去找他。
因為他的時間是滿足你的需要,不是填滿你的空虛。
在友誼的溫柔中,要有歡笑和共同的喜悅。
因為在那微末事物的甘露中,你的心能尋到他的友情而煥發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