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感恩朋友(1)(3 / 3)

“也許明天就收到一個電報,拆開來一看,是魯迅來叫我的。”他時常這樣說。

一天,幾個新的朋友約他坐船去看戲,回來已過夜半,又是大風雨,他醉著,卻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家勸阻他,也不聽,自己說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了,雖然能浮水,卻從此不起來。

第二天打撈屍體,是在菱蕩裏找到的,直立著。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還是自殺。

他死後一無所有,遺下一個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幾個人想集一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一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家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了。

現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了罷。

十一月十八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二十四期

恩厚之來信

徐誌摩

上月泰穀爾的朋友英人恩厚之從印度來電,問擬於今春與泰氏同來,此問招待便否,我當時就發出歡迎的回電,隨後又寫了一封信去,今天接到恩厚之君(lkelnhiet)的複信,說泰氏定於三月中動身,中途稍有停逗,大約至遲四月中必可到華。同來除恩厚之君外,有泰氏大弟子kaildasnay(擬留京專研中國學問),及女書記美國人葛玲姑娘(missgreen)。

今將來信節譯如下聖諦尼開登孟買印度一月二十八日

徐君……來信給我異常的歡喜,我已經決定與詩人同來,再不肯錯過這樣難得的機會,去年泰氏雖在病中,還想勉強來華,但他所有的朋友都不願意他冒險;我從英國回到此地後,想伴他抄過西伯利亞到中國,管他危險不危險,但始終不曾走成。他見了你的來信,高興的不得了,他立刻要我去定三月中的船位,等定妥後再通知你。他想乘便到緬甸香港停逗幾天。他同來有他的學生南君(knlidasnay),極有學問,人也有趣;還有一位葛玲姑娘,美國人,是他的書記。他的計劃是想一到上海,就去北京(約四月底),也許南京等處稍為停逗,因為他要先把南君安置在北京,讓他接近相當的中國學者,葛玲姑娘他也想放下在北京的;然後我們出去遊曆,最好是上溯揚子江,一直到四川,因為他最企慕那邊的風色。隻要他的身體好,我們這一次真是有趣極了!他是真正偉大的人格,你知道我們怎樣的愛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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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八日

寄山中的玉薇

石評梅

夜已深了,我展著書坐在窗前案旁。月兒把我的影映在牆上,那想到你在深山明月之夜,會記起漂泊在塵沙之夢中的我,遠遠由電話鈴中傳來你關懷的問訊時,我該怎樣感謝呢,對於你這一番撫慰念注的深情。

你已驚破了我的沉寂,我不能令這心海歸於死靜;而且當這種驟獲寵幸的欣喜中,也難於令我漠然冷然的不起感應;因之,我掛了電話後又想給你寫信。

你現在是在鬆下望月沉思著你淒涼的倦旅之夢嗎?是佇立在溪水前,端詳那冷靜空幻的月影?也許是正站在萬峰之顛了望燈火瑩瑩的北京城,在許多黑影下想找我渺小的靈魂?也許你睡在床上靜聽著鬆濤水聲,回想著故鄉往日繁盛的家庭,和如今被冷寂淒涼包圍著的母親?

玉薇!自從那一夜你掬誠告我你的身世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不少這樣苦痛可憐而又要紮掙奮鬥的我們。更有許多無力掙紮,無力奮鬥,屈伏在鐵蹄下受踐踏受淩辱,受人間萬般苦痛,而不敢反抗,不敢詛咒的母親。

我們終於無力不能拯救母親脫離痛苦,也無力超拔自己免於痛苦,然而我們不能不去掙紮奮鬥而思願望之實現,和一種比較進步的效果之獲得。不僅你我吧!在相識的朋友中,處這種環境的似乎很多。每人都係戀著一個孤苦可憐的母親,她們慈祥溫和的微笑中,蘊藏著人間最深最深的憂愁,她們枯老皺紋的麵靨上,刻劃著人間最苦最苦的殘痕。然而她們含辛茹苦柔順忍耐的精神,絕不是我們這般淺薄頹唐,善於呻吟,善於詛咒,不能吃一點苦,不能受一點屈的女孩兒們所能有。所以我常想:我們固然應該反抗毀滅母親們所居處的那種惡劣的環境,然而卻應師法母親那種忍耐堅苦的精神,不然,我們的痛苦是愈淪愈深的!

你問我現時在做什麼?你問我能不能擬想到你在山中此夜的情況?你問我在這種夜色蒼茫,月光皎潔,繁星閃爍的時候我感到什麼?最後你是希望得到我的長信,你願意在我的信中看見人生真實的眼淚。我已猜到了,玉薇!你現時心情一定很紛亂很洶湧,也許是很冷靜很淒涼!你想到了我,而且這樣的關懷我,我知道你是想在空寂的深山外,得點人間同情的安慰和消息呢!

這時窗角上有一彎明月,幾點疏星,人們都轉側在疲倦的夢中去了;隻有你醒著,也隻有我醒著,雖然你在空寂的深山,我在繁華的城市。這一刹那我並不覺寂寞,雖然我們距離是這樣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