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謂平陽淺灘(2 / 2)

過了許久,辛越又一次揚起頭來,看著槐樹的葉子,慢慢道:“我自是知道這葉子是綠的,那花是黃的,泥是黑的。可是,秦楚,為什麼在我看來都是灰的?”

秦楚偏頭看著她白皙的側臉,輕聲道:“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辛越又是沉默,頓了極久才道:“不記得了。”又輕輕囁嚅道:“很久很久了。”

說話間,她臉色淡淡,似是不帶情感。

以秦楚對她的了解,想來她正在感懷著什麼,他伸手摸上她的手腕,號了號脈。

辛越似是沒感知到,動也沒動。

他順手將手上一個布囊打開,挑揀了一番,從中拿出了一根細長的草枝,遞給她道:“你的脈象平穩,已經同常人無異,看來恢複得不錯。隻不過,”見辛越偏頭看來,他微微笑道,“想必你還是痛得厲害。這裏不比深山,我出去隻找到了這個,你搗爛了敷上,應能止痛……”

一邊說著,一邊見辛越看著他的眼神卻慢慢變得奇異:“秦楚,你怎麼穿成這樣?”

他的身上仍是醒來之時所穿的粗布短衣,手上拎著一個布囊,倒是一個農家少年郎模樣,隻不過一張臉俊美得有點過了頭。

辛越瞧著他那一臉的閑適,即便一身寒磣行頭,他那形容同平常也好似並無不同。她直直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那張臉像是整出來的。”

未及秦楚反問她這話是個什麼意思,她便高聲喊了一句:“文花,快出來看看我送你的漂亮女婿。”

隨之,一個女子在一個老婦的拉拽下,從院邊一個角落的廚房裏掩麵走了出來,露出的耳鬢已是通紅。辛越覺得有趣,想來已經在那邊的小窗戶裏看了半天了。

當夜暴雨中,三人好不容易找到這戶人家求收留,身上的錢兩卻早在河水裏被衝走了,人家又沒有善良到大半夜讓三個可疑分子來白吃白住的地步。辛越一時間沒辦法,瞅著溫梓善,忽然靈機一動,不等他反映過來,就已經兩手捧起他背上秦楚的臉,討好地說:“來看看,如果讓我們住下來,這人就送你們當女婿。”那老夫妻本想說一聲荒唐,卻不想正好一道閃電劃過,瞅見了雨夜裏那張雙目緊閉的臉,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同意了,還同意得頗為凜然。辛越瞅著,倒像是有點即便他們兩人是強盜,這美少年也要到手的意思。

辛越對秦楚解釋了一通,末了感慨道:“我真是聰明啊,”又看了看秦楚,“看看,我救了你,還給你找了一個好媳婦。”

看著辛越,秦楚手裏的草枝毫無征兆地斷作兩截,於是他轉身向著媳婦和準丈夫娘走了過去,還嘴角彎彎,笑得春風拂麵。

辛越看著他的背影揉了揉眼睛:“我不是那根草,真是抱歉了。”

她低頭看到地上的兩截斷枝,雖是斷了想來藥效還是不會變的。她揚了嘴角,彎腰將其拾起,攥在手中自己去找石砵搗藥去了。

晚飯時候,五個人擠在一張小木桌之上,分別是秦楚、辛越、老太、老翁和那文花。溫梓善直直立在秦楚身後,鄉野小屋不時有飛蟲飛來,他將秦楚周圍方圓十尺之內營造成了禁區,連一隻螞蟻都爬不進來。

辛越麵前的筷子未動,不時倒了幾口茶。桌上不過薄粥和幹餅,毫無味道可言,她看著秦楚手執木筷,一口一口吃得文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那模樣就好像正執著玉箸對著一座山珍海味細嚼慢咽。

他左右兩邊坐著辛越和文花。這個文花年齡不過十八,身形極瘦,麵色偏黃,手裏拿著一個淺口的碗,她低著頭,臉都要埋進碗裏去了,烏黑的眼睛卻不時從碗邊縫向一邊瞟來。

也不知秦楚剛才這對母女說了些什麼,此時的氣氛有那麼點詭異。辛越回頭看了看溫梓善,溫梓善立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心裏默念著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辛越正思考著,秦楚伸手夾了一個一塊幹餅到了她碗裏,柔聲道:“你的身子不好,不多吃一點我可要擔心了。”

辛越一個激靈,將他瞅了瞅,正要開口,卻見秦楚一臂伸出,繞過她的肩頭,對著桌上的人笑道:“內子挑食,見笑了。”

辛越又一個激靈。怪不得這家人現今看她的眼神中感傷之餘還略帶怨毒,他這回不僅將婚事撇清了,還讓辛越成了眾矢之的,更神奇的是,這家人對他竟一點怨言也沒有。秦楚這招報複還真他奶奶的高。

辛越本要否認,想了想又隻好閉上了嘴。

秦楚喚了一聲:“梓善。”

溫梓善快速從袖中取出三個極大的銀錠子放在桌上,每個五十兩,一共一百五十兩,已經夠一個尋常百姓家一輩子的花用。

秦楚的手指在銀錠上輕輕點了一下:“此處人煙不多,還要叨擾幾日,不便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這老翁哪裏見過這麼多的銀子?看著桌上白花花一片,嘴唇顫抖著,一時間竟然忘了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