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黑的他"來了,他說話有些吞吐――他的眼睛永久不會長出翅兒來,我實在看不起他――他說"白的他"有些和他好的意思,要請他替他作王子了。並且說"白的他"為他的緣故,下地來走了。他說這話時,帶些難過的樣子,卻又喜歡。我戰栗起來,繩子都落到地上了。我的唇兒不能說話,我的心卻求上帝赦免他。他的死期要臨到了,上帝嗬,亂絲嗬!赦免他的明白罷!
倘若他再這樣的明白,不是我說 "白的他"車上的鸞鈴響了,"黑的他"為何又跑了?世界上亂得很,我要哭了;眼淚是亂絲拉出來的,亂絲是糾在世界上的,可笑! ――天又黑了。
門戶要是淺了,消息是很快的,人們很容易彼此知道。
"黑的他"真有思想,他是會挨著門敲著去告訴他們的。
聰明人,也抱著很新的書出來,彼此的說著"黑的他"的消息,又做了許多的抒情和敘事的詩。這亂的,昏黑的,潮水般的談話,都證明世界有翻轉的時候。
晚霞要是紅了,也是有人從昏亂的快樂中要死了
一抬頭雪車停在門口,我知道一定有些事故 "白的他"堅凝的站在我麵前。上帝嗬!亂絲嗬!他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明白。他的那些侍者,卻都低著頭看我,――這都是"黑的他"召的禍,我早料到有這一日。"白的他"永遠是溫柔的,卻也有深恨的時候,因此我十分的信富士山是要變低的,直布羅陀海峽是要變淺的。
"白的他"也不再說話了;他出來的時候,他的十個侍者,都慘默無聲――他的衣裳都凍結得如同銀甲一般,清澈的眼睛裏,飛出盛怒的光氣來。我怕極了!他上車時,我已聽得他背上的銀弓,不住的??的響。
我驚魂未定,車兒也許走到街頭了。"黑的他"從我門口也過去――上帝嗬!那自以為清潔的人,要伏罪了。
我幾乎不能轉動,但我至終跳了出去。雪車過處,"黑的他"緊握著胸前帶血的箭矢,閉著眼臥在街上了。"白的他"
站在車上,含怒的凝視著,弓兒還在手裏,侍者們也一排兒的低著頭――馬又飛馳去了。
我又跳進來了,我的心幾乎要飛出腔子來,要不是我握著,就 富士山是十二萬尺高,直布羅陀海峽是十二萬尺深。若不是它們這樣的高深,我也沒有了拉東拉去的材料了,我要哭了!
聰明人隻因太聰明了,眼睛裏反長不出翅兒來。他們又半夜不睡了,又做詩了――咳!哪一件事瞞得過我;你們半夜裏睡罷,起來再偷著彼此抄罷!我敢說,我那小樹,是你們逼得它變成石像的,可惜辜負日光撫愛了它一場,橫豎我要同你們 現在你們又譏消"黑的他"不自量了。殺人的事,都是你們做成的; "白的他"心中狂熱的血,也是你們倒給他的――烏鴉來了,天也黑了。
印度的母親,原是住在瓶子裏的;瓶子破了,便沒了住處了。這瓶子是亂絲糾成的,亂絲腐了,自然瓶子也要破的。
其實並不是亂絲腐了,隻因世界上都是亂絲,也不必分彼此了。這倒不幹我的事,我隻拉我的繩子就完了。因為世人的鞋,終古是破爛的,我要不拉,就消滅了許多,永遠沒有人知道了,這是極可痛心的事!
瓶子破了,印度的母親走時,白的王子自然也要跟去了。
本來世界也不願意有他。世界真可恨!隻願要那些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人,如同我們中間那些聰明人一般――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是了,"白的他"不久要走了。其實這去與不去的念頭,在我心裏,也很模糊。
晚霞中永遠掛著無數帶血的箭矢,尖兒是朝下的――埋在"黑的他"的心裏。但我相信他的血裏,未必會有悔罪的言詞,這也是那些聰明人激勵他的。
下雨以後的塵土,是不能報信的。"白的他"來辭別了,依然是靦腆含愁的樣子。他的怒容消滅在我的心裏,隻如同做夢一般――其實夢是什麼,我完全不能知道,隻覺得是很無影響又很受影響的事,又是這根繩子所常常穿過的。這繩子是每個孩子一入了世,就帶著的,隻是他們如不喜歡有夢,也可以從一把剪刀上跳過,繩子就斷了。這把剪子是不容易尋得的,這也是,我的小樹變成石像的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