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拉斯
君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1927—)是當代德國著名小說家、劇作家、詩人、畫家和雕刻家。199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格拉斯於1927年10月16日生於德國東普魯士的但澤(今波蘭的格但斯克)。父親是雜貨商,德國人,母親是波蘭人。第二次世界大戰快結束時,他被迫到軍中服役,1945年受傷被俘。戰後,格拉斯從美國集中營回到德國,但澤已歸屬波蘭,他無家可歸。先後當過農業工人、礦工、石匠,又在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學習雕刻和版畫。
格拉斯於20世紀50年代初開始文學創作,發表了很多具有表現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特色的戲劇和詩歌。如詩集《風信雞的優點》(1956),劇本《還有十分鍾到達布法羅》(1957)、《洪水》(1957)、《叔叔,叔叔》(1958)、《惡廚師》(1961)、《平民試驗起義》(1966)、《在這之前》(1969)、《三十二顆牙齒》(1958)等十餘部。
1956年至1959年,格拉斯依靠盧特漢德出版社的資助住在巴黎,創作了他的驚世之作——長篇小說《鐵皮鼓》(1959)。這部作品與後來寫的中篇小說《貓與鼠》(1961)和長篇小說《狗年月》(1963)都以故鄉但澤為背景,時代相同或有聯係,個別人物在三部作品中來回走動,被稱為《但澤三部曲》。20世紀70年代以來,格拉斯的重要作品有《比目魚》(1977)、《母鼠》(1986)、《廣闊田野》(1995),1999年,格拉斯又出版了由一百個短篇構成的《我的世紀》,借以展示一個世紀的德國曆史。
作品梗概
奧斯卡·馬策拉特因涉嫌謀殺一女護士被送進療養與護理院,他請護理員布魯諾為他買來500張“清白”的紙。伴著鐵皮鼓聲,他寫下了自己的家族史。
奧斯卡的外祖母安娜·布朗斯基是卡舒貝地區的居民。一天,她在土豆地邊上烤土豆時,遇上縱火犯克爾雅切克,並讓這個矮壯的波蘭伐木工鑽進她肥大的裙子裏躲過了追捕。就在那個瞬間孕育了奧斯卡的母親阿格內斯。當夜兩人結婚,克爾雅切克化名作了筏夫,十幾年後還是被仇家——鋸木廠老板認出,在被警察追捕時跳進河裏,再也沒有起來。阿格內斯從小跟母親住在舅舅家裏,與表兄揚·布朗斯基產生了感情。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阿格內斯在戰地醫院當護士,結識了傷兵萊茵蘭人阿爾弗雷德·馬策拉特,1923年結婚後丈夫經營一個雜貨鋪。揚戰後加入波蘭籍,在波蘭郵局做秘書。三人保持著某種穩定的三角關係,以至奧斯卡童年時一直弄不清自己真正的父親是誰。三歲生日那天,媽媽送給他一麵鐵皮鼓。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不當政客,不當殖民地商店老板”,而要成為“神話裏的侏儒,童話裏的大拇指”。他采取“自我傷殘”的手段故意跌進地窖,此後,他不再長個兒,身高隻有94厘米,智力卻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不過,由於這一事故他卻獲得了一副能震碎玻璃的嗓子。在他入學的第一天,愚蠢而刻板的女老師用好言好語沒能讓奧斯卡暫時放下他的鼓,於是揮舞藤條向奧斯卡和他的鼓抽來。被觸怒的奧斯卡尖聲叫起,教室的玻璃和老師的眼鏡片紛紛碎裂。他從此與學校絕緣,隻好跟著麵包師太太格蕾欣·舍夫勒學習《拉斯普廷和女人》以及歌德的《親和力》。
這時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事業在但澤開始膨脹,馬策拉特加入納粹黨,混上了一個支部領導人,當上了衝鋒隊小隊長,每星期日風雨無阻地參加納粹集會。奧斯卡常用鐵皮鼓破壞他們的軍樂。阿格內斯便趁機與揚幽會。不久,媽媽因患黃疸病和食物中毒而死。馬策拉特隻好把14歲的奧斯卡交給鄰居特魯欽斯基大娘照看。1938年11月“水晶夜”,納粹分子到處搗毀猶太人和波蘭人商店裏的玻璃,並將財物搶劫一空,玩具店老板自殺身亡。教會的信徒卻仍在唱:有信有望有愛。
1939年9月,希特勒占領但澤。奧斯卡真正的父親揚·布朗斯基被槍決。馬策拉特請來特魯欽斯基的小女兒——17歲的瑪麗亞幫忙照料商店,她對奧斯卡無微不至的關心催發了他的情欲。瑪麗亞對他毫無戒心,但他畢竟16歲了。有一天他們終於發生了關係。瑪麗亞懷孕兩個月後,與45歲的馬策拉特結婚。1941年6月,生下男孩庫爾特,這實際上是奧斯卡的兒子,但卻成了他名義上的弟弟。
1943年6月,奧斯卡參加了由侏儒貝布拉任團長的納粹宣傳部下屬劇團。他們的演出娛樂了士兵們。奧斯卡和貝布拉的情人夢遊女拉古娜在台上台下都配合默契。1944年6月,諾曼底登陸前夕,前線劇團解散。在兒子庫爾特三歲生日的前一天,奧斯卡回到但澤。庫爾特並不喜歡奧斯卡送的生日禮物,還用鼓棒抽打他。年底蘇軍包圍但澤,衝進他們的地窖。馬策拉特把納粹黨徽扔掉,奧斯卡撿回來又交給他,父親想把它吞下去,別針卡在食道裏,蘇軍開槍打死了他。埋葬父親的時候,奧斯卡把鐵皮鼓也扔進了墳墓。他決定重新開始長個,但也隻長到1.23米,而且雞胸駝背。
瑪麗亞和庫爾特做起了黑市買賣。奧斯卡學做石匠。瑪麗亞拒絕了他的求婚。偶然的機會使奧斯卡成為藝術學院的人體模特,他的畸形給現代派藝術家帶來靈感。奧斯卡遇到了爵士音樂家克勒普,他用鐵皮鼓打出所有的往事,使自己獲得了新生。他們成立了一個爵士樂隊,在“洋蔥地窖”夜總會演出。1951年,他與“西方”演出公司簽約做鐵皮鼓獨奏演員巡回演出,老板正是貝布拉。奧斯卡灌製了許多唱片,得到豐厚收入。貝布拉死後,奧斯卡成為財產繼承人。他物質上非常富有,但精神越來越空虛。於是讓朋友控告他殺了自己熱戀過的女護士多特洛亞,同時又假裝畏罪潛逃。在意大利他被國際警察逮捕,最後被送進療養與護理院監視起來。兩年後謀殺案真相大白,被釋放是不可避免的。但奧斯卡卻不知所歸。
作品節選
玻璃,玻璃,小酒杯
……
我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成年人是不會理解你的,如果他們的肉眼再也看不見你在長個兒,他們就會說你發育停滯了,還會花不少錢,領你去看醫生,走訪幾十上百個醫生,即使無法治療,也得讓他們說明病因。因此,為了使醫生們不至於作出不著邊際的診斷,我不得不在他們說明病因以前,自己先製造出一個似乎還可以解釋我為什麼不再長個兒的原因來……由於大家都像那口鍾似的各忙各的事情,又由於有一根線,從吉卜賽男爵的匈牙利,經過格雷夫的童子軍攀登的孚日山,繞道馬策拉特的廚房(那裏,卡舒貝雞油菌加煎雞蛋和肚子肉在平底鍋裏劈啪爆響),穿過走廊,延伸到店鋪,我便溜之大吉,信手敲著我的鼓,走到店鋪裏櫃台後麵,遠離了鋼琴、童子軍和孚日山,發現通往地窖的活板門開著;方才馬策拉特下去拿一個什錦水果罐頭當餐後小吃,他上來後,忘記關上了。
我想了有一分鍾的時間,才明白通往地窖的活板門要我幹些什麼。上帝明鑒,不是要我自殺。如果是這樣的要求,那也太簡單了。可是,要我幹的事很難、很痛苦,並且還要我作出犧牲,正如每當要我作出犧牲的時候那樣,我額頭已經冒汗了。最要緊的是不能損壞我的鼓,必須對它妥善保護,所以我背著它走下十六級台階,把它放在麵粉口袋中間,目的便是不使它受損壞。隨後我又上去,走到第八級,不,第七級吧,第五級也可以。不過,從這樣的高度摔下來,不能既摔不死,又受到可以讓人相信的傷害。於是我又往上走,走到第十級,這可太高了,最後,我從第九級台階摔下去,拽倒了一個放滿覆盆子果汁瓶子的木架,頭朝下撞在我家地窖的水泥地上。
在我的知覺拉上帷幕之前,我就向自己證實這次試驗必定成功:被我故意拽倒的覆盆子果汁瓶乒乓亂響,足以引誘馬策拉特從廚房裏,我媽媽從鋼琴旁,其餘的祝壽賓客從孚日山上直奔店鋪的活板門,跑下台階來。
在他們到來之前,我聞到了四濺的覆盆子果汁的味道,也看到了我頭上在流血,還考慮了一下——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台階上了,也許是奧斯卡的血,也許是覆盆子果汁味道這麼甜,催人入睡。我非常高興,不僅萬事順利,而且由於我想得細心周到,我那麵鼓沒有受到任何損壞。
……
我這一跤摔下去,雖然不能說不嚴重,但是,嚴重的程度是我事先計算好了的。這樣一來,我不僅使成年人有了一個重要的理由來說明我為什麼不長個兒——醫生們也一再證實是這麼回事,而且使沒有害人之心的、善良的馬策拉特成了有罪的人,不過,這是額外產生的後果,並非我的本意。他忘了關上活板門,我媽媽便把所有的責任都加在他身上,他承擔這一罪責達多年之久,雖說我媽媽並不經常責怪他,但是一罵起來,可真是冷酷無情……從此以後,他們便這麼說:我們的小奧斯卡在他三歲生日那天,從地窖的台階上摔了下去,雖說沒有折斷骨頭,可是他不再長個兒了。
我開始敲鼓。我們的公寓有五層。我從底層一直敲到屋頂室,再沿著樓梯敲下來。從拉貝斯路敲到馬克斯·哈爾貝廣場,又從那裏敲到新蘇格蘭、安東·默勒路、馬利亞街、小錘公園、股份啤酒廠、股份池塘、弗勒貝爾草場、佩斯塔洛齊學校、新市場,再敲回到拉貝斯路。我就這樣不停地敲著,我的鼓經受得住,成年人卻受不了,他們想要打斷我的鼓聲,不讓我敲,還想掰斷我的鼓棒——但是,老天爺關照我,使他們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