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進度怎麼樣了?”
溫潤的聲音,就在左邊響起,竟讓花弄影嚇得渾身一抖。
臉色煞白的看了去,來者一身素白,麵如冠玉而如沐春風,這般儒雅之人,自是飛宇。
他端望著花弄影的無措,隻是噙開諷刺的笑。
如此持續很久,花弄影已是冷汗淋漓,唯有把渾身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緊握的藥杵上,戰戰兢兢看向飛宇,道:“還……還差幾斤。”
飛宇冷哼一聲:“辛苦影兒了,池池師妹若知道你這般賣力,亦會很高興的。”
這話聽起來冷的如冰,花弄影冷汗涔涔的問了句:“鏤月不是有修為嗎……怎麼還要……續命……”
飛宇冷歎起來:“那是當年,我與池池初離開巫山,本要趕赴東海岸渡船去瀛洲,卻在這途中,遇上閑遊的東君和常羲。這兩個狗男女,居然說我們身上沾了瘟魔的魔氣,不是善輩,要取我們性命……哼,我與池池在他們麵前,哪有抵抗之力。結果,池池被打碎了一魂一魄,即將斃命之時,青女給我的箜篌突然顯靈,抵擋東君、常羲,我才得以帶著池池逃脫……”
花弄影道:“這麼說,你……將太陽太陰兩位大人騙去不周山賭博,是因為……”
“哼,你還稱他們是‘大人’——?”飛宇霍然加重語氣,令花弄影又是一抖。
“影兒,我告訴你,天上那些虛偽的神靈,是多麼齷齪,憑你,根本體會不來吧。他們,將池池打得永出輪回,池池便隻能靠風生獸的腦漿來續命否則就煙消雲散!而且——他們——最終還毀了我的箜篌,那是青女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
整段話都帶著顫音,宛若是積累了三生三世的怨恨,怎樣傾吐都吐不完。
飛宇恍的意識到自己不該失態,便在轉瞬之間恢複正常,仿佛剛才的一切仇恨都是假象。
“所以,影兒現在可明白了?高高在上的天神們,根本是有不如無。”
心碎的聲音隱隱在花弄影耳中凸現,她傷魂道:“不是那樣的,我們做神靈的,本不想傷害任何一個生靈……”
“哦?是麼?那你手裏在搗的,難道隻是豆腐?”冷笑話般的質疑,幾乎將花弄影拍到死角。
可下一刻,又有冰雪般的笑爬上飛宇的唇。
“影兒,你現在的樣子,讓我覺得,你非常的怕我。你可說說,這是為何嗎?”
“咣當”一聲,藥杵掉地,花弄影趔趄兩步。
飛宇卻逼近了兩步,“在下明白了,是因為在下的這副樣貌,你看不習慣吧。那在下就勉為其難的,換個樣子。”
話音落下,飛宇渾身消失在法光之中。
——他變成了昔何。
謙謙君子,溫柔如水,並召出他不離手的檀木描金箜篌,撥出幾聲清脆的劃音,喃喃道:“我費了多少年的心血,製出這個箜篌,可是……根本就,完全比不上青女留給我的那個……”一抹哀傷塗上眸子,傾而,又將冷的純粹的眸光睇向花弄影,“怎麼,我都已經變回來了,影兒還是害怕嗎?怎麼不和從前一樣,為我沏壺茶,伏在我身邊撒撒嬌呢?”
這下花弄影心底所有的城牆都坍塌了,整個身子跌坐在地,無助的痙攣著,毫無反抗力。
昔何看似有點失望,又似享受一般,故意低下身,靠近花弄影的臉,愈來愈近,直到彼此的距離隻有咫尺。
“我知道,我的影兒是最幹練的。隻要是我拜托她的事,她一定會做到最好,哪怕是……赴湯蹈火。”慢悠悠的字眼,裹著涼颼颼的呼吸,全噴在花弄影臉上,“所以,影兒知道的事,一個字也不能泄露。我想,影兒是絕不會舍得,讓我被天界查處吧,也絕對不會背叛我,對嗎……?”
如刀般傷人的唇,緩緩貼上花弄影顫抖的鼻梁,然後,落在她失盡血色的菱唇上。
花弄影連呼吸都忘記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被她一直喜歡的人親吻,她感覺到的卻隻有心碎和心寒。
當初善惡一念之間,而今正邪兩重之別……皆為情故。
這條比蜀道還難行的路,她為什麼要踏進來,又如何才能走出去。
花弄影不知道,也不敢想,更不敢去寓言,將來的自己是個什麼下場。